唐行之不急,他知道自己的話絕對在之前十幾人心中,種下了一顆叫做野心的種子。
窮則思變,眼下老家的這群小年輕,真的已經(jīng)山窮水盡了,所以他們是會變的。
之前全國在搞大鍋飯,大鍋飯最大的好處是比較公平,很平均,最初是特別美好的一件事。
壞處就是懶漢很多,而且是越來越多,多到現(xiàn)在集體慢慢無法養(yǎng)活里邊的個人。
現(xiàn)在就存在一種現(xiàn)象,懶人會比勤快的人過得舒服,壞人要比好人過得舒服,這是不公平的。
集體也不堪負重了,所以開始嘗試新東西。
但現(xiàn)在哪怕是國家最頂級的智者,對未來都是迷惘的,更不用提一群山村小青年了。
他們或許每日都會有那么一段時間陷入迷惘,說不清楚是什么情緒,散亂漂浮,又幽深莫測。
《我不是藥神》里說,世界上只有一種病,那就是窮。
唐行之是認可這個觀點的。
第二天大伙依舊抽空去開荒,搞葛根蟲,但多少都有些心不在焉。
只有少數(shù)幾個想的比較少的,開心的和唐行之說,家里弟弟妹妹很喜歡吃葛根蟲,反倒是父母覺得這是奇怪東西,不愿意吃。
陸陸續(xù)續(xù)的,一共有七個人私下找唐行之詢問賣東西的事,而到最后愿意參與進來的,也就是唐爸和傅磊。
唐爸是真窮。
奶奶是回娘家的媳婦,她有哥哥姐姐,那她就分不到什么東西了,住的地方都沒有。而且奶奶幾個親戚的家境,當時也是特別的不好,誰都幫不到她。
一開始幾年他們是住在剛死了人的人家里,唐爸就睡在一個剛過世的老太太床鋪。
某天夜晚唐爸不知道是做夢還是癔癥了,睡覺驚醒,說老太太掐他,說他壓到了自己。自那以后唐爸就比較相信玄學,夜晚不敢一個人走路,連詭字都不敢提,只敢說“魔去掉麻”。
一般人在這時候生活就很窮困,更不用提老唐家了。
傅磊情況好一點,也有限。
最后一通商量,傅磊可以拿出一點糧食,唐爸家里也拿出一點,拿來釀酒,唐行之把酒拿去縣城賣,名義上是唐行之自己賣。
至于賣得多少錢,怎么分,這是后話。
“我沒問題啊,從頭到尾我就沒出什么本錢,你們愿意讓我割尾巴,那我賺了?!碧菩兄疽饩褪沁@樣。
早些年,搞飼養(yǎng)、編織、采集、漁獵,叫做“資本主義尾巴”,是不允許的。甚至有個罪名叫做“資產(chǎn)階級生活方式”,比如誰花個幾毛錢吃一碗面,很可能被抓去開大會批判。
在那個年代,這么干是正確的,因為生產(chǎn)力太低了,只有搞集體作業(yè),人民才有活路。
而“割尾巴”,加了一個割字,就是打擊那些人的意思。
現(xiàn)在時代又變了而已。
資本的累積是血腥又有罪的,但如果是農(nóng)民加工農(nóng)副產(chǎn)品,找不到銷路,唐行之認為幫賣貨的人只要不過分貪婪,那就功大于過,可以干。
唐行之覺得自己賺了,但傅磊和唐爸都很不好意思。
“要不就我去賣吧,我年紀小,問題不大?!碧瓢终f。
“別,你還想搶我錢嗎?就我了!這事就這么定了!”唐行之拒絕。
釀酒的方式用的是古法釀酒。黃帝、夏禹時期出土的文物有釀酒器具,說明技術出現(xiàn)在更早之前。
既然是古法,那肯定不夠科學和先進,但現(xiàn)在條件不允許,湊合著用還行。
詳細方法是……
先把準備拿去釀酒的糧食蒸熟,然后放糖化曲,讓糧食糖化。之后再放入酒曲,半密封發(fā)酵。
這就是釀酒行話里說的“小曲糖化、大曲發(fā)酵”。
這個過程一般是10到15天,時間不夠出不了多少酒。
之后才可以蒸餾。
高手釀酒出酒率45%到47%,也就是一斤大米能出4兩多的65度的酒。如果低過這個數(shù)字,那技術就不到家。
蒸酒的蒸籠,木材也很講究。如果用香樟樹,酒精會被化解掉很大一部分。如果用杉木,則會有異味。
這邊多用的是牛尾樹、泡桐木。
傅磊想要參觀,唐行之拉住了他。
開玩笑,自家賺錢手段,能讓你學了去?
唐爺爺本來沒太在意,被唐行之這舉動一提醒,就改成關門熬酒,連唐行之也看不了了。
也就過去了三天,唐爺爺就交了一壇酒給唐行之,40度左右,足足20斤。
“這就釀好了?”唐行之驚訝。
“這是之前釀的,你先試著賣一下?!?p> 難怪。
唐行之找隊長請假,問干什么,就說是縣城里親戚病了,要去看親戚。
隊長倒是沒有為難,隨口問了幾句后,同意了。
唐行之倒也想過認真找理由,但以后進城頻率可能很高,與其每次費盡心思撒謊,倒不如直接說親戚病了。就算后來隊長疑惑,怎么他親戚老病……政策已經(jīng)變了!
到了請假的那天,唐行之是自己一個人去的。
從他們老家到縣城,足足50多公里,哪怕唐行之力氣挺大的,又擅長走路,也沒辦法抱著20斤酒去縣城賣,所以他決定做班車。
如果只有二三十公里,說不定就走路了。
當然,他的體能耐力部分在這時候只是中等,高手可以挑百來斤走四五十公里,只是那樣很傷身體,特別窮困,實在沒辦法的人才會這么干。
一天有兩趟車去縣城,票是按照公社為站點買的。
當然,這時候很多人住得特別偏遠,不是那種有車子經(jīng)過的村子。就像太公的村子,還有外公的村子,需要用馬車才能把東西運出來。
印象里,老舊的班車氣味很重,有些是車子本身的氣味,有些是油的氣味,更多的是各種汗臭、腳臭。
還不懂事時唐行之特別愛坐車,但稍稍長大一點,他就坐不了車,到最后又能坐了。
這會兒能坐車的都是干部,一個個斯斯文文的。唐行之在這個年代屬于特別健碩的,抱著個酒壇坐在車上,腳邊是帆布包。
路上基本沒人也沒車,雖然路不寬,也挺好走的。
風景也是特別的好。
唐行之內(nèi)心中有些躍躍欲試,又有些害怕,如今做小買賣是合法的,只是之前嚴禁了二十年,大多數(shù)人的思想還是停留在之前的。不過總體而言,這是一片藍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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