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爸拿來的是在他舅舅家看到的報紙，里邊在鼓勵開荒，增加農(nóng)糧產(chǎn)量，增加生產(chǎn)力。
在之前風(fēng)氣是批判“唯生產(chǎn)力論”的，私自在墻角種幾株高粱，那沒人管，去荒地開荒，那就是搞資本主義。
不僅種東西限制大，養(yǎng)東西限制更大，家庭可以按人頭來養(yǎng)東西，超過數(shù)了，同樣是搞資本主義。
也就是爺爺奶奶居住的村子靠近公社，每隔一陣就會有上邊的人來視察，瞞不住就不敢亂搞。
如果是特別山區(qū)的村子，比如太公居住的村子，太山了根本沒人去，隨便在山里種東西，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就算有人來了，村里人難道會老老實實帶他去看私種的山地嗎？就算來的人發(fā)現(xiàn)各家養(yǎng)的東西數(shù)量不對，大伙就說是隊里的財產(chǎn)，放各家?guī)驼疹?。一般人肯定不會得罪一村同姓的村民，去上報這件事。
小唐家的老家太靠近公社，不但做不了假吃虧，隔三差五還要招待上邊來的人，使得整個村子都很窮困，不是災(zāi)荒年也很難熬。
災(zāi)荒更是天災(zāi)人禍一起上。本身災(zāi)年，毛子斷援就罷了，還趁火打劫，要求還錢還糧。各地工程不能停，于是勒緊褲腰帶繼續(xù)干，缺糧后“放衛(wèi)星”。
之后上山下鄉(xiāng)的原因也是各地財政見底了，大量城里人上山下鄉(xiāng)，勉強求個糊口機會。
這些事80、90后可能聽父母說，還知道一點事件，但知道因果關(guān)聯(lián)的不多，再后來的人，知道的就更少了。
集體勞動顯然不適合現(xiàn)在了，最初100個人里可能有三個偷懶，現(xiàn)在可能有三十個，比率還在擴大，人們勞動積極性越來越差了。
唐爸拿的報紙，讓老百姓自己到四荒地開荒，也就是荒山、荒溝、荒丘、荒灘。
四荒地確權(quán)問題在后來都很大，簡單的說，現(xiàn)在讓開荒應(yīng)急，將來農(nóng)藥化肥技術(shù)、種子技術(shù)發(fā)達了，開荒的肯定要退耕。
而且，在沒有外敵的情況下，人性是自私的。如果開一塊地補貼家里吃，絕對沒人說。如果開多了，想富足一些，批文件的肯定不給批。
還有一個方法就是讓所有人都認(rèn)同，那也能通過，但偏偏這最不可能。如果是一村一姓，那還好，多姓不團結(jié)的。
不過，哪怕好使三五年，那也能讓家里好過三五年。唐爸小小年紀(jì)就想著給家里找吃的，這得鼓勵。
第二天下午，唐行之除完了草，唐爸等他許久，兩人一起上山。
唐爸扛著家里的鋤頭，唐行之也借來了一把，兩人組成開荒打野隊。
山里也有兩三個年輕人似乎在挑地，聰明人并不止唐爸一個，只是有膽子在這個年頭就開荒的不多。
由于現(xiàn)在開荒的人少，給兩人輕松找到了十來塊不錯的地，加起來有差不多三畝。
花兩三個月時間，除草、挖草根、挖出石塊，再填一些凹陷處，這些地就能用了。
“種什么好呢？玉米？”唐行之問。
“玉米要四個半月才能收獲，現(xiàn)在7月半了，種不了了，我們種紅薯。紅薯可以收獲很多，我?guī)讉€弟弟愛吃?！?p> 提起紅薯、弟弟，唐行之看著唐爸，想起了一些事。
老唐家發(fā)生過許多事，有些特別驚心動魄。
他父母雙職工，唐爸甚至懂建筑設(shè)計，當(dāng)時全縣城建筑設(shè)計師的第一人，很賺錢的。
按常理去思考，生活是不該拮據(jù)的。
在他出生后，爺爺奶奶就說幫爸媽帶孩子，帶著叔叔們住到了縣城里的單位房，老家的地就不種了。
唐爸唐媽不僅要養(yǎng)兩老，還要養(yǎng)弟弟，供想讀書的人讀書，給不讀書的買摩托車，改造成三輪車，教他們載客賺錢。甚至幫他們找過好幾份工作，幫他們接工程，讓他們賺錢蓋房子，只是他們開口就把人得罪了，工程黃了。
四個叔叔其中兩個結(jié)婚，是唐爸唐媽一手包辦的。
因為負擔(dān)太重，家里錢總不夠用。唐爸天天熬夜畫圖，30歲不到頭發(fā)全白，一身的病。后來唐爸自己搞工程，終于賺到了錢，小富了三四年。
唐爸年輕時候找對象只有一個條件，他要把四個弟弟帶出農(nóng)村，能接受這個就行。
只有唐媽答應(yīng)了這條件，別的聽到了都搖頭。
唐媽在懷唐行之七個月的時候，唐家老三幫別人拿信，拆開發(fā)現(xiàn)里邊有10塊錢，就拿走了。別人找不到老三，又很生氣，拿鋼筋偷襲不知情的唐爸，直接朝腦門砸。雖說唐爸當(dāng)時反應(yīng)靈敏閃開了，但一旁的唐媽嚇到了，動了胎氣導(dǎo)致早產(chǎn)。唐行之出生時不足月，只有3斤8兩重，先天心臟很弱，有比較輕微的先心病。
唐行之一兩歲時，老三沒工作，爸媽就讓老三帶他。老三出去玩，大冷天把他丟家里椅子上，讓先心病的他又患了幾年肺炎，每個月都要住院幾天。
這群兄弟完全不讓人省心，不僅僅是不把唐爸交代的事辦好那么簡單。
唐爸給老三找工作，進朋友的工地。大工5塊，小工3塊5，老三干小工的活，拿大工的錢，被人嘲諷了，就打了別人，還招來了除了唐爸以外的幾個兄弟一起打。對方被打后不服氣，拉來幾十人群毆那四個兄弟。老二腦袋被鐵鏟開了花，后腦勺缺了一塊骨頭，醫(yī)院躺了幾天，差點沒救回來，醒來后左手殘廢。
隔幾年老三又偷別人手表，被逮住了不承認(rèn)，召集老四、老五，三個兄弟揍了別人一頓，然后躲唐行之家。也不說什么事，就說想大哥了，導(dǎo)致唐行之一家老小一個不漏的被別人一村幾百青壯拿著各種刀子鋤頭圍住。
8歲的唐行之見到這種“大場面”，被嚇懵了。
要不是唐爸去武裝部上過班，辦過持槍證，配著槍，能震懾住人，一家人肯定就不齊全了。
什么“抓住他老婆孩子”、“他只有一把槍，一起上”、“我就一把槍，誰先上打誰”……對唐行之來說不是電影臺詞。
當(dāng)時幾兄弟都搬到了縣里，也分了家，各住各的，人生地不熟。唐行之家更是在郊區(qū)新建的，孤零零獨棟樓房，不是之前唐爸的單位房，不說沒人幫，附近連人都沒有。
事后幫老三擺酒道歉，還賠了很多錢，這些錢當(dāng)然又是唐爸出。
到后來唐行之長大了，仔細思考過幾個問題：老三為什么躲到他家卻不說事情？別人是怎么能夠準(zhǔn)備萬全的拉起幾百人的隊伍，當(dāng)天就把他家圍起來的？
老三打了人之后裝比，然后對方約架再打，老三把自己大哥家地址給報了……唐行之想到的是這個。
那個被偷手表的也是狠角色，一般人也拉不起幾百人械斗。沒過幾年，這人跑去香格里拉和人搶生意，被人用槍干掉了。
在那些年，老家這邊有些村是真的亂，經(jīng)常能上法治新聞。
要說這些兄弟知道感恩，那還好，可惜。單拿老五來說，讀大學(xué)一年學(xué)費生活費，一周花光了，買收音機，帶妞去旅游。沒錢用了直接打電話找唐媽再要，順便又多要了一份買皮鞋的錢。泡妞時，趁著唐爸唐媽上班，直接帶女方和女方父母進唐行之家，翻箱倒柜，煙酒隨便拿。老二對他沒什么恩情，老二的丈人去世，他特地跑老遠送上500塊，還幫唐爸墊上了500塊，事后打電話問唐爸要。唐爸的老丈人，也就是唐行之的外公去世，沒點反應(yīng)。
唐爸不管是在工地受傷住院，還是后來帶狀皰疹住院，不說幾兄弟沒人去看他，他在家族群里發(fā)醫(yī)院照片，都沒人說話。唐行之忍不住，在群里暗諷了幾句，才換來兩聲問候。
大恩如大仇，這是唐行之長大后才意識到的。
聽唐爸說要種紅薯，唐行之就想起了小時候，有兩年爸媽手頭緊，老媽拿大米和人換紅薯吃。
紅薯是個好東西，在未來2020，哪怕我國糧食絕收了，只要把存糧拿出來頂一陣，然后全國種上紅薯，三四個月后就可以有收獲，不會再有饑荒了。
“我不懂種紅薯，我就懂整個埋?！碧菩兄f。
“沒事，我會種，我們先松土除草?！?p> 紅薯生長需要肥料很多，肥料現(xiàn)在比較好弄，不擔(dān)心。
紅薯需要的水比較少，挑水上去就行。有些年份雨水多，連挑水都不用。
勞作累了，行之坐在山腰石頭上，看著遠處的大水車。
南方這時候到處是水車，主要是用來灌溉。以后水利發(fā)達了，這些水車會慢慢被拆掉。
有一種水車叫做龍骨水車，可以通過少量的人力，把水往高處送，但也是很落后的科技，現(xiàn)在隨便一個東西都比它好使。
等下到了山腳，回家前唐行之順手砍了一根竹子，讓唐爸和他一起扛回去。
“扛這玩意兒干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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