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的天空中飄浮著潔白的云,在天與云之下,雪山蜿蜒起伏,兩種白同在藍天之下,同樣離紅塵人世又些距離。
一者靜默不動,反射著太陽的光芒,于是蜿蜒的雪山就變得光芒璀璨起來,它寒冷到讓人不愿接近,卻更添雪山的圣潔干凈。
一者隨風(fēng)而動,不能主導(dǎo)去處方向,陽光讓它顯得更加縹緲淡薄,蒼穹下的眾生只能仰天望,無法真切感受它究竟是什么模樣。
等太陽即將落下的時候,余暉照耀,白云隨之化為堆積著的赤紅火焰,大雪山卻變成一條張牙舞爪的金色神龍。
冰川和雪時刻都在融化,涓涓細流匯聚后向下方奔騰,最終來到?jīng)]有雪的溫暖地方,成為一條條河流。
它們滋潤著沿途的土地,讓雪山下方擁有優(yōu)質(zhì)的草場和農(nóng)田、茂密的叢林,養(yǎng)育這片土地上堅韌勇敢的大周子民。
河流最終來到瀚海邊緣,它繼續(xù)向前流去,在烈日和沙地的共同作用下,河流水量飛速減少,最終完全消失在了地表。
長滿青翠草木的地域漸漸消失,當(dāng)連綿成片的綠色被零星的沙漠植物取代的時候,就代表著已經(jīng)來到了瀚海中部地域。
夕陽西下,瀚海的風(fēng)變得冷厲,一匹黑色駿馬沖上一座小小的荒丘,在馬上坐著一名須發(fā)斑白的勁裝老人。
在荒丘下方的寬敞道路上,五十余人的車隊已經(jīng)停了下來,他們正趁著夕陽的余暉布置營地。
迎風(fēng)舞動的紅色旗幟上可以看到繡著的“定”字,這是定郡鏢局的標(biāo)志。
這個世界中拿錢辦事,為他人押運各種貨物的鏢局非常多,定郡鏢局在中原有不錯的名聲和實力,不過因為定郡距離瀚海很遠,以往從不涉足這邊的生意。
鏢局幾乎不走陌生的道路,因為走鏢需要的不只是武力強大,還要有廣闊的人脈,能讓沿途大小勢力都給點面子,不找走鏢隊伍的麻煩。
陌生的道路就麻煩了,沿途非常艱難,不只是盜匪可能的搶掠,占地為王的幫派家族同樣會伸手。
最難對付的還是那些本地的鏢局,因為他們眼中其他鏢局就是來搶生意的人,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其他幫派甚至盜匪最多是為了錢財,本地的鏢局絕對會選擇下死手。
“瀚海長風(fēng)凜如刀,此言的確不假。年輕是曾到此來過,那時這片土地上還沒有矗立瀚海中央,數(shù)十年巋然不動的罪城,遍布綠洲的鬼刀門幽夢樓,以及隱居滄瀾綠洲,位列大宗師之境的劍仙?!?p> 一代新人換舊人啊?!?p> 低語的話很快被風(fēng)攪散,望著前方越來越荒蕪的瀚海大地,身為定郡鏢局總鏢頭的杜衡午一時呆愣了。
又是馬蹄聲響起,一批棗紅馬沖上荒丘,馬背上的年輕人二十左右,身著灰黑勁裝,馬鞍備弓刀,顯得英氣勃勃。
年輕人來到杜衡午身邊后,他看了一眼前方的荒蕪大地和只剩下半邊的夕陽,輕聲說道:“總鏢頭,您在看什么?這里風(fēng)很大,天也快黑了,不如早些吃飯歇息吧。
從明天開始就沒了官道,沿途可能還有風(fēng)沙,路上也沒有這般輕松了?!?p> “你小子倒來說我了,我怎么會不知道這些。我才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就來過瀚海,那時候的瀚海比現(xiàn)在的風(fēng)沙更大,世道更亂,特別是瀚海的西邊,天天與西方土地上的人廝殺,那些戰(zhàn)場才是真的可怕。
還不止是人之間的爭斗殺戮,傳說當(dāng)初的瀚海邊緣戰(zhàn)場上還有妖魔鬼怪,可惜我不曾到戰(zhàn)場中央去過,不知是真是假,現(xiàn)在想起來還真是有些后悔?!?p> 嘴上說著后悔,杜衡午心中其實慶幸自己當(dāng)時沒有進入戰(zhàn)場中央,否則恐怕早就死了,怎么可能有如今的偌大家業(yè)和兒孫滿堂。
不給年輕人答話的時間,杜衡午繼續(xù)說道:“鏢局有你這樣的年輕人,說明鏢局終究不會倒下,往后鏢局就看你們的了。
明天天亮,我率領(lǐng)幾個老家伙向西而行,你帶隊轉(zhuǎn)頭回去,沿途大小事務(wù)都由你處理,若是實在感覺棘手,你三叔會幫你?!?p> 聽到后面的幾句話,年輕人眉頭一皺,他沒想到總鏢頭是這種打算。
這次接的鏢有些奇怪,可是到了現(xiàn)在這個地方,距離目的地已經(jīng)不遠了,為何隊伍一分為二,大隊人馬居然轉(zhuǎn)頭回去,這些完全不合理。
“總鏢頭,這是為什么,還是您藏了些事兒,不肯讓我知曉?
您的吩咐我不敢違逆,可是這般藏著掖著,我在路上怎么會放心,如何能安心做事?”
“唉!”杜衡午嘆了一口氣,他知曉事情的確應(yīng)該說清楚,可是也知曉,說清楚并不能改變什么。
“在尋常江湖人眼中,我們鏢局實力雄厚,似乎不論走到哪里,哪里的地頭蛇或者強龍都會給點面子。實際上在有些人眼中,咱們鏢局不過是送財童子,辛苦走鏢賺的錢超過一半都用在沿途的打點上了,日子過得并不好。
還因為有了些破名聲,遇到有些事情的時候,他人立刻就會第一個想起咱們。
比如這趟鏢,中原沒有鏢局愿意接,都躲著,我也想躲著,可是我們定郡鏢局名聲太大,被人點名了,我卻是連推掉的話都不敢說一句。
委托的人我們?nèi)遣黄?,哪怕明知道這一次必然失敗,這趟鏢也得走。
賠上幾條命就夠了,都死在這里,定郡鏢局絕對撐不下去。
天清,你叔伯一輩人幾乎不可能出一個宗師,這趟鏢換來的東西是給你們這一輩人準(zhǔn)備的,你一定要記住,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鏢局沒了就沒了,保住人比什么都重要?!?p> 杜天清,杜衡午的孫輩,也是定郡鏢局最優(yōu)秀的年輕一代,他早就察覺這趟鏢有些問題,如今聽了杜衡午的話,他側(cè)過臉去,一時沉默不言。
半餉之后,四周已經(jīng)漸漸暗了下來,下方營地篝火通明,正有人扯著嗓子叫喊,似乎要開飯了。
“總鏢頭,我明白了,天已經(jīng)變暗,該休息了?!?p> 說完一扯馬韁策馬奔下荒丘,還在原地的杜衡午低聲道:“青絲華發(fā),紅顏枯槁,誰能逃?哈哈哈,能死在亂世真正到來之前,也許是好命吧?”
夜空流星飛墜,在天穹化出銀亮的線,策馬而行的杜衡午不由想起年輕時仗劍行江湖的歲月,如今快到終點了,心中的不甘只是越來越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