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約特離開之后,諾曼底大隊過了兩天還算安生的日子,直到7月11日晚上,師部轉(zhuǎn)來了上級的命令,303師將被劃出中央方面軍,轉(zhuǎn)隸草原方面軍,掩護該方面軍明日即將發(fā)起的反擊。
接到這個命令后,諾曼底大隊上下立刻意識到他們即將迎來真正的惡戰(zhàn),飛行員們立刻抓緊時間休息,地勤人員則挑燈夜戰(zhàn),以一絲不茍的態(tài)度將所有飛行員的座駕調(diào)整到最佳狀態(tài)。
和機庫里熱火朝天的氛圍截然相反,飛行員宿舍安靜的活像醫(yī)院的停尸間,這種情況也導致了羅貝爾的失眠。過去幾個月里他已經(jīng)習慣了杜蘭那震耳欲聾的鼾聲,現(xiàn)在杜蘭失眠,聽不到鼾聲的他竟也跟著睡不著了。
想到這里,原本還有些煩躁的羅貝爾差點在自己的床上笑出來。他一憋笑,睡意算是沒了大半,于是他便打算去機庫里轉(zhuǎn)一圈散散心,然后再回來睡覺。
他掀開被子蹬上軍靴,這動作仿佛掀起了一波浪潮,所有緊張兮兮正在裝睡的法國飛行員全都跟著他翻了個身。
雖然意識到大部分人都沒睡著,但羅貝爾還是放輕動作,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一走出半埋在地下的宿舍,俄羅斯夏夜璀璨的星光便灑在他的身上,羅貝爾抬起頭,望著星空嘆了口氣,然后緩緩邁開步子,高一腳低一腳地向機庫進發(fā)。
他在機庫里見到了出乎他意料的人——他的前僚機飛行員杜卡斯基,后者正帶著一副極不耐煩的表情,拿著一個綠漆掉了一半的破舊鋁水壺,往一架雅克的機翼上潑水。
見此情景,羅貝爾目瞪口呆:“這是……給飛機灑圣水開光呢?”
“唉,鮑里斯那個叉狗的。”疲憊的杜卡斯基罵罵咧咧地抱怨著,“半夜把我搖起來,讓我給他的飛機灑圣水。喏,就這破壺,還是他上次回家的時候繞了遠路從教堂里求來的,神父叫他在關(guān)鍵戰(zhàn)斗之前潑在飛機上,能擋子彈。這吊人把這壺水珍重的喲,三四個月都不用,今晚上糾結(jié)了半晚上,終于打算用上了!”
“那讓他自己起來潑就是了?!?p> 提起這事,杜卡斯基更加憤怒了:“這吊人覺得我念經(jīng)念得靈,說我兩年多都沒受傷,一定是上帝保佑,他媽的!我他媽的是布爾什維克!我念經(jīng),我念他大爺?shù)慕?jīng),潑完算求!”
看到老戰(zhàn)友這一身火氣,羅貝爾也能猜到“叉了狗的鮑里斯”是如何把杜卡斯基煩得受不了的了。他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說實話你的運氣也確實夠好的了,說不定上帝也是個馬索克主義者,你越反對他,他越愿中意你?!?p> “馬索克主義者?那是什么?”
羅貝爾露出了飽含深意的笑容:“小孩子不需要知道那么多?!?p> 短暫沉默過后,杜卡斯基對著羅貝爾做了個鬼臉,“我也不想聽你們法國人的變態(tài)勾當。”
“這分明是自由,是思想啟蒙,是人性解放。(法語)”
“滾蛋?。ǚㄕZ)”杜卡斯基用法語回敬了羅貝爾,然后擰上鋁水壺的蓋子,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自己的宿舍。
“喂,亞歷山大!”羅貝爾微笑著對著杜卡斯基的背影喊道,“明天好運!”
“你也是?。ǚㄕZ)”
第18近衛(wèi)殲擊機團在7月12日這天的任務(wù)是掩護友鄰部隊的圖-2轟炸機,后者需要轟炸已經(jīng)突破沃羅涅日方面軍陣地的德寇裝甲部隊,全力支援紅軍地面部隊的反擊。
上午八點十分左右,第一次轟炸完成的非常順利,直到圖-2扔掉了所有的炸彈并開始返航后,德寇的梅塞施密特才姍姍來遲,只攔截了一些空氣罷了,諾曼底大隊甚至都沒機會同他們交手。
兩點剛過,團里便收到新的命令,師部要求派出戰(zhàn)斗機掩護地面部隊發(fā)起一輪新的攻勢。這個任務(wù)理所當然落到了上午損失最小的大隊,也就是諾曼底大隊的頭上,于是所有法國飛行員毫不拖泥帶水地再度登機出戰(zhàn),趕赴戰(zhàn)場上空。
二十分鐘后,看到戰(zhàn)場的羅貝爾在電臺里倒吸了一口冷氣,僅僅一個上午過去,這塊草原就徹底面目全非了。到處都是燃燒的坦克和漆黑的彈坑,姿態(tài)各異的尸體像螞蟻一般散落的到處都是。濃煙滾滾直沖天空,極大阻礙了飛行員們的偵查。
“敵人在哪?這怎么找?”阿爾貝特無語了,“玻璃都要被熏黑了!”
“先爬升高度。”作為前線總指揮的羅貝爾略一思考,就用法語下達了命令,然后便向后方報告,“戰(zhàn)斗空域視野極差,暫時并未發(fā)現(xiàn)敵機蹤跡,諾曼底請求爬升至兩千米高度,在普羅霍洛夫卡西南五公里內(nèi)巡邏攔截。(俄語)”
電臺里很快傳來了團長沙啞的聲音:“請求批準,如有情況立刻報告。(俄語)”
“收到。(俄語)”羅貝爾又換成了法語,向部下下達了新的命令,“轉(zhuǎn)向230方向,速度保持300,一中隊在前二中隊在后,高度差400,務(wù)必注意觀察,保持警惕。如果云里藏著德國佬——雖然可能性不大——就立刻俯沖脫離?!?p> “一中隊收到?!薄岸嘘犑盏健!?p> 在得到阿爾貝特和另一個中隊長蒂勒斯納的回答后,羅貝爾也拉動操縱桿,帶著自己的僚機飛向云端,在此期間,他才看清了戰(zhàn)場的全貌。
當前的局勢是,德軍裝甲部隊圍繞著幾塊高度十分有限的高地建立了數(shù)個環(huán)形陣地,密密麻麻的四號中間夾雜著零星幾輛虎式坦克嚴密地監(jiān)視著面前的平原,在他們面前陳列著數(shù)以百計的蘇聯(lián)坦克殘骸。
羅貝爾不用費多大勁就能發(fā)現(xiàn),蘇德雙方的損失簡直不成比例。就在此時,東方的蘇軍陣地又一次揚起了煙塵,下一輪攻勢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
“希望這一輪攻勢能夠奏效吧?!绷_貝爾暗自感慨,“紅軍少死人,我們也少死人?!?p> 突然,蒂勒斯納向他報告道:“N0,咱們七點鐘方向有情況,高度大概兩千?!?p> 羅貝爾聞言立刻派出自己小隊中的兩個飛行員前往偵查,不消兩分鐘,他就收到了偵查員的消息:“德軍大機群,雙引擎轟炸機二十架上下,戰(zhàn)斗機至少一個中隊!”
“我也看見了,一中隊主攻二中隊掩護,準備行動!”羅貝爾先是用法語下達了進攻命令,隨后又換成俄語向后方請求支援,在得到團長援軍馬上就能起飛的回答后,他一推操縱桿,率先向著正準備轟炸的敵機群上空猛沖過去。
雖然作為大隊的實際指揮者,他第一波就投入戰(zhàn)斗似乎有些魯莽,但諾曼底大隊如今攏共只有11架戰(zhàn)斗機,對付這30架敵機組成的大機群力量明顯捉襟見肘,自然不是節(jié)省兵力的時候。
更何況現(xiàn)如今敵眾我寡,他要是不帶頭上,其他飛行員不會打怵嗎?
由于諾曼底大隊借助太陽的掩護俯沖,再加上戰(zhàn)場環(huán)境過于嘈雜,德國人直到機群飛到他們頭頂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才反應(yīng)過來,再加上雅克進攻的方向正位于轟炸機自衛(wèi)機槍的盲區(qū),因此他們的射擊沒有給法國飛行員們造成任何阻礙。
11架輕盈的雅克戰(zhàn)斗機在天空中劃過漂亮的弧線,大致分為三個波次,像刺刀捅泥土一樣,一頭扎向德寇機群中部,一口氣將兩架轟炸機打成火炬,來了一個漂亮的中心開花。
德軍機群立刻亂作一團,護航的梅塞施密特更是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個別戰(zhàn)斗機甚至連兩機編隊都不能維持,這樣的景象使羅貝爾大為驚訝:“他們——怎么亂成這樣?”
答案很快揭曉:整個轟炸機編隊以及護航的戰(zhàn)斗機編隊都是誘餌,德國佬真正的殺手锏——兩個小隊共8架戰(zhàn)機——已經(jīng)離開云層,從三千米高空俯沖直下,直撲諾曼底大隊而來。
行!這幫孫子真是進步了!以前只拿轟炸機釣魚,現(xiàn)在連自己航空隊里的菜鳥也拿來釣魚了!
羅貝爾簡直無法理解這樣的現(xiàn)象,無論是戰(zhàn)斗機還是轟炸機,甚至說整個空軍,歸根到底都要為戰(zhàn)爭的勝利服務(wù)。拿隊友釣魚對于這些王牌來說戰(zhàn)績固然刷的爽,但上級交給他們的任務(wù)還怎么完成?
但不管怎么說,這個糟糕的局面還得處理,羅貝爾毫不猶豫地下令一擊脫離:“全體,高度降至200,以最大速度向我軍戰(zhàn)線前進,把他們拖到低空?。ǚㄕZ)團長,教士什么時候到??。ǘ碚Z)”
“撐四分鐘?。ǘ碚Z)”電臺那邊的團長回答道。
“讓他別管我們,去打轟炸機掩護紅軍的戰(zhàn)友,我們拖住這些王牌?。ǘ碚Z)”
團長顧不上客氣,直接答應(yīng)了羅貝爾的要求:“行,你們堅持住!友鄰部隊應(yīng)該很快也會到達!(俄語)”
“好嘞?。ǘ碚Z)”
此時諾曼底團的飛行速度已經(jīng)飆升到了460公里,但德國佬仍然越來越近,羅貝爾通過后視鏡估算了兩個機群的距離,接著換回法語協(xié)調(diào)部隊:“N1聽我命令左轉(zhuǎn),N2右轉(zhuǎn),咱們N0拉個殷麥曼和他們對頭!給德寇來個剪刀!穩(wěn)住,穩(wěn)住——動!”
迅速拉升戰(zhàn)機之后,巨大的離心力將羅貝爾死死按在座椅上,他的視野邊緣開始發(fā)黑,但正中間的敵機仍舊清晰無比。作為一個有著豐富對頭經(jīng)驗的老飛行員,羅貝爾心態(tài)無比穩(wěn)健,電光火石之間,雅克戰(zhàn)機槍炮齊鳴,一輪長點射過后,羅貝爾立刻開始桶滾,險之又險地避過了德國佬的炮彈,并且成功給對手拆掉了一些零件。
即使敵人沒掉下來,機動性也必然受影響,羅貝爾頓時放松了不少。與敵人交錯之后,他立刻調(diào)轉(zhuǎn)機頭,向右下方滾轉(zhuǎn)脫離,準備同敵人纏斗。
很快,法國飛行員便同數(shù)量兩倍于己的德軍戰(zhàn)斗機在不到一千米的高度上戰(zhàn)成一團。盡管兵力對比懸殊,但羅貝爾卻非常樂觀,這種樂觀不僅來自法國飛行員的高素質(zhì),更來自于雅克-9戰(zhàn)斗機的出色性能。
在不到一千米的低空和雅克-9繞,這幫德國佬就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