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的心在流浪（2）

　　第二天，也就是7月13日，薇爾莉特像往常一樣進(jìn)入國防軍駐巴黎代表團(tuán)的辦公處，昨晚游擊隊員在墻上留下的彈孔格外醒目，而公路上倒是沒有一點血跡，真是太遺憾了?；氐阶约旱墓の缓?，她首先將昨晚改好的文稿遞交給那群打字員的直屬上級弗里德里希·奧格羅中尉，游擊隊居然沒一槍崩了這家伙，薇爾莉特再次感慨，真是太遺憾了……

　　當(dāng)然，薇爾莉特還得做做表面工作：“您沒事真是太好了。（德語）”

　　“謝謝?！眾W格羅接過文稿掃了幾眼，“這次好多了，所以昨天你到底在搞什么？（德語）”

　　“前天晚上沒睡好，一直在犯困，下次一定不會了，中尉。（德語）”

　　奧格羅點點頭，揮手示意薇爾莉特解散，薇爾莉特擺出一副十分恭順的樣子躬身離開，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一邊磨洋工打字，一邊盤算該以何種理由邀請樓上的特姆賓科西上尉周日下午出來。是的，這位黨衛(wèi)隊全國領(lǐng)袖希姆萊的老鄉(xiāng)，來自慕尼黑的威廉·特姆賓科西上尉就是薇爾莉特的目標(biāo)。

　　特姆賓科西負(fù)責(zé)的工作正是管理與國防軍相關(guān)外賓的通行證的發(fā)放，說人話，就是給在巴黎同國防軍打交道的友邦和中立國軍方代表發(fā)通行證。

　　法國雖然戰(zhàn)敗了，但留下了大量的軍工設(shè)備、武器裝備和設(shè)計圖紙，這些戰(zhàn)爭資源近乎完完整整地落到了德國人的手中。德國人也不排斥用這些東西盈利，于是總不乏軸心國成員國和中立國派人到巴黎來“收破爛”。比如羅馬尼亞就派人買過一批德瓦蒂納戰(zhàn)斗機(jī)，斯洛伐克和芬蘭買了一批索瑪坦克，西班牙也試圖淘換些勒貝爾兵工廠產(chǎn)的榴彈炮……特姆賓科西就主要給這些人及其隨員發(fā)通行證。

　　比較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這些中立國甚至包括維希法國，沒錯，維希的停戰(zhàn)軍需要花真金白銀從德國人手中買本國生產(chǎn)的武器，還要接受德國人發(fā)的通行證！

　　薇爾莉特簡直無法想象維希軍官會以怎樣的心情來執(zhí)行這種特殊的采購任務(wù)。

　　思索了一會，薇爾莉特還是覺得實話實說得好，反正特姆賓科西也不是第一次干出售通行證的事了，有話直說反倒不容易引起懷疑。

　　于是她便在午飯后敲響了特姆賓科西辦公室的門，開門的是特姆賓科西的助手，此人對薇爾莉特的到來感到驚訝：“有什么事嗎，薇爾莉特夫人？（德語）”

　　“我想和特姆賓科西上尉聊聊。（德語）”

　　“通行證的事嗎？（德語）”助手?jǐn)[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

　　既然這個助手完全不避諱，薇爾莉特也就沒必要遮遮掩掩了，她干脆利索地點頭答應(yīng)：“這是一位朋友的委托，具體情況我也不太了解，我只是居中做個牽線者罷了。（德語）”

　　“那么您這位朋友是什么人？（德語）”

　　“一位法國軍官?！鞭睜柪蛱卣Z焉不詳?shù)鼗卮?，“如果特姆賓科西上尉有空的話，他請求上尉能賞光和他在格林維爾餐廳一同用餐?！?p>　　“了解，你會出席嗎？（德語）”

　　“看上尉的意見，如果他希望，我就出席。（德語）”

　　“好的，我會和上尉說起這件事。（德語）”

　　“謝謝你，曼弗雷德。（德語）”

　　薇爾莉特笑著遞過去一瓶價格昂貴的紅酒，特姆賓科西的助手立刻微笑了起來，甚至特意換上法語告訴薇爾莉特：“請放心，薇爾莉特夫人，上尉周末有空，應(yīng)該不會拒絕?！?p>　　特姆賓科西確實沒有理由拒絕，薇爾莉特的這個“朋友”擺出了正經(jīng)談生意的架勢，會面的地點對德國軍官來說也既安全又體面。但在下班前，他派自己的助手告訴薇爾莉特，他確實希望能在本周末下午四點與薇爾莉特的朋友在約定的地點會面，只是匈牙利陸軍的代表馬上就要到巴黎的國營兵工廠挑選武器了，他得提前做些準(zhǔn)備，所以他要求把時間順延到下周末。

　　特姆賓科西希望薇爾莉特也能到場，不過只是作為引見人，也就是說，一旦雙方開始磋商，薇爾莉特就得離開了。

　　于是薇爾莉特便趕回了郵局，馬蒂爾德也如約定的一樣沒有回家。薇爾莉特將特姆賓科西希望把這次碰頭順延到下周末的消息告訴了馬蒂爾德，馬蒂爾德則表示這一意外在他們的預(yù)料之中，不會影響計劃的實行，不過她還是如約在次日上午帶來了那個維希軍官，以便提前做好針對性布置。

　　那人正是憲兵上尉貢法薩，在上次世界大戰(zhàn)中與霍金斯老板同團(tuán)的老戰(zhàn)友。

　　“我聽說過您，薇爾莉特夫人，感謝您這次的幫助?！?p>　　“您太生分了?！鞭睜柪蛱卣\懇地回答，接著就向貢法薩上尉介紹了特姆賓科西的喜好，讓他心里有個底。

　　在聽說特姆賓科西非常貪財之后，貢法薩就放心了不少：“我會給他一個無法拒絕的報酬?！?p>　　“這樣最好，不過有可能的話，我建議您也稍微打點一下他的助手，那個家伙同樣視財如命，搞定他或許能使您的談判方便很多?！?p>　　“這種事不適合放在臺面上干?！必暦ㄋ_的行賄經(jīng)驗似乎非常豐富，“這樣，我給您四千法郎您在私下里交給他，您還可以向他許諾，事成之后再加四千?！?p>　　接近六個熟練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就這樣被貢法薩毫不猶豫地撒了出去，看來霍金斯的這位老戰(zhàn)友轉(zhuǎn)調(diào)進(jìn)入憲兵之后絕對沒少撈錢。

　　薇爾莉特面無表情地答應(yīng)下來，順便提醒道：“不過特姆賓科西還是比較膽小的，他不敢干風(fēng)險太大的事，所以你們一定要準(zhǔn)備好假身份啊?！?p>　　“假身份？”貢法薩搖搖頭，“我們不需要假身份，霍金斯的女兒和女婿又沒犯什么法?！?p>　　薇爾莉特愣了一下：“你們不是送霍金斯先生離開占領(lǐng)區(qū)嗎？”

　　“不是的?！瘪R蒂爾德替貢法薩回答道，“霍金斯先生我們有辦法送出去，我們只是打算把卡薩斯夫婦送出國?！?p>　　薇爾莉特不解地看向貢法薩：“霍金斯先生你們都有辦法送出去，他的女兒和女婿怎么就不行了？”

　　“因為霍金斯現(xiàn)在在暗處，而他女兒和女婿卻已經(jīng)被憲兵監(jiān)視了?！必暦ㄋ_見薇爾莉特仍舊不解，于是便繼續(xù)解釋，“不是德國的憲兵，而是法國的憲兵，所以我才需要德國人給的通行證?！?p>　　“嗯？”

　　貢法薩只好把情況完全挑明了：“霍金斯老板擔(dān)任過戴高樂的助手，鐵桿的抗戰(zhàn)派，而現(xiàn)在自由法國給維希政府造成的壓力有點大，所以維希政府其實比德國人還在意霍金斯?！?p>　　薇爾莉特被貝當(dāng)政府的無恥震驚了，過了將近半分鐘才問起另一件不相關(guān)的事：“您有聽說過讓·德內(nèi)爾·戴澤南少校的消息嗎？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自由法國的隊伍中。”

　　馬蒂爾德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薇爾莉特本以為貢法薩不會了解一個少校的消息，誰知他立刻回答：“我知道，或者說現(xiàn)在法軍中應(yīng)該沒有人不知道這個人?！?p>　　“那么……”

　　“戴高樂已經(jīng)把他晉升為準(zhǔn)將了，就在前天，他的師攻下了大馬士革總督府。”

　　薇爾莉特的臉立刻因喜悅和驕傲而變得發(fā)紅，她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興奮，但還是難以抑制淚水流出眼眶。

　　“不愧是著名的戰(zhàn)爭英雄，戴澤南將軍真是法蘭西軍人的模范?！?p>　　馬蒂爾德的稱贊得到了貢法薩的肯定，薇爾莉特笨拙地掏出手絹擦掉眼淚，然后埋怨起馬蒂爾德來：“你這個壞姑娘，為什么不早告訴我，讓我天天擔(dān)心！”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啊。”馬蒂爾德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你們不是……”

　　薇爾莉特愕然地抬起頭，疑惑地看著面前的二人。

　　“是的，我們并不服務(wù)同一個組織?！瘪R蒂爾德毫不猶豫地承認(rèn)了，并且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不過我感到奇怪，前輩，按理說你應(yīng)該是我們當(dāng)中最早知道戴澤南將軍情況的人??？”

　　“說起來很尷尬?！鞭睜柪蛱乜嘈Φ?，“他們覺得我并不是個合格的情報工作者，所以就再沒和我聯(lián)系過了。”

　　“那加納利前輩……”

　　“她的事我完全不知道，為了避免無意間暴露她，我干脆什么也不打聽。”

　　“那好吧，我們可能理念不太相同，在我們眼中，前輩或許不適合做一個情報工作者，但絕對能夠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抵抗戰(zhàn)士?！?p>　　“希望事實果然如此，我能把這句話看做是對我的招攬嗎？”

　　“前輩不需要加入我們，我們暫時不缺戰(zhàn)士，真的?！瘪R蒂爾德笑了笑，“你只需要在休息日對我做個‘大嘴巴’就好?！?p>　　“這是我樂意之至的?！?p>　　而貢法薩上尉始終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