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宮,銅雀。
熱熱鬧鬧的籌備太后程姬大壽。
宮人發(fā)現(xiàn)朝露宮的姜姬心情很不錯,都以為她是為太后賀喜,憑空搏了賢德的美名。
比如,宮人發(fā)現(xiàn),姜姬會大晚上的跳舞。
夜色里月光下,不知時辰的跳《蓮葉曲》,就反復的跳這一支。
于是宮人確定:狐貍精,雖然吃人,美,確實是美。
明天就是太后大壽了。
姜朝露又大晚上的起來跳舞了。
夜色悄寂,月光如水,金碧輝煌都入夢。
姜朝露著一襲雪白的煙羅寢衣,赤腳踏在光潔的玉磚地上,月光剪出倩影。
“夫人!”宮人提著鞋,想來勸阻。
姜朝露搖搖頭,頭也不回的走出寢殿,來到囚籠般的紅墻下。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
她長袖舒展,青絲飛舞,跳起曾經(jīng)她跳給他看的舞。
“葳,敷蘂葳蕤,落英飄颻,葳蕤之葳。就叫阿葳如何?”
那天,他給她取了字,因為他姓魏。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年少時低估了的心動,兵荒馬亂,誤了兩個人。
……
姜朝露不知疲倦的跳這支舞,就像中了夢魘,如同他在看,還一如從前。
“很美?!彼麩o聲的,對她笑。
什么都還沒發(fā)生,滄海未曾桑田,漫山櫻盛開,他和她的未來,還會來。
癡人說夢。
她曾以為太陽和花,都在了掌心,如今想來空空如也,掙扎一場都抓不住。
把太陽的還給太陽,花還給少年,朝露,該消散了。
姜朝露終得解脫,瘋狂的舞步如同絕唱,足尖磨出了血,在月光下驚心動魄。
忽的,宮道里出現(xiàn)了烏泱泱的宮人,前方眾星拱月的,是華服王冕的姬照。
因為太后大壽,姬照事務纏身,大晚上的才結(jié)束議政。
他走上前來,抱住她,不知是不是太累了,整個人都無力的,靠在她身上。
姜朝露僵住,勉強開玩笑:“王上莫非要妾侍寢?可惜,宮門一事,妾背部被火燎傷,至今留了傷痕,恐會嚇到王上。”
姬照卻將她抱得緊,突然啞著嗓子一句:“不要,人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p> “王上?”姜朝露沒聽清。
姬照自嘲的笑笑,那一瞬間,姜朝露聽到了景吾君。
是,曾經(jīng)那個青衫翩翩的君子,是他在說——
“姜兒,你把心給我好不好,把心給我……求求你,把心給我好不好……”
他在哀求,孩子般的,顫抖著語調(diào)。
姜朝露瞳孔微縮。
“求求你,把心給我好不好……”
姬照的聲音帶了哽咽,然后就倒了下去。
宮人慌忙沖過來,扶住姬照。
“王上只是連日忙于政事,過于疲憊,不要驚慌!”醫(yī)官迅速把了脈,向?qū)m人解釋。
姜朝露看著宮人把姬照抬回去,在原地站了很久。
“何必當初?!绷季茫龂@出四個字。
年少時低估了的心動,兵荒馬亂,原來誤了三個人。
太后大壽終于來了。
宮宴的熱鬧和姜朝露無關,后宮不得出席,前朝嘈雜,從白天祝壽到晚上,夜空都被燈火映亮。
月上中天了。
宮宴結(jié)束,是家宴,按例除了王后,后宮也不得出席,姜朝露全靠蹭程魚的臉。
程魚和太后程姬同宗,自然可以出席家宴,而程魚說和姜朝露義結(jié)金蘭,死皮賴臉的扣家宴一個家字,加上太后程姬在旁邊幫腔。
大過生日的,姬照不想拂太后臉面,遂準了。
姜朝露再次見到了魏涼。
滄海桑田之后。
她離他很遠,她身邊還坐著姬照,她眼珠子都不敢動得太明顯。
但她知道,他在看她。
姬照帶頭給太后祝壽,一番敬酒客套下來,家宴比宮宴隨和,各種天也就聊開了,歡笑滿堂。
姜朝露和魏涼異常沉默,言多必失,兩人小心翼翼的,暗暗捏了一把汗。
這種局,見面確實能見,卻不亞于行走在刀尖和懸崖之上。
“恁的安靜?”姬照意味深長的看過來,斟了酒,遞給姜朝露,“姜兒是子沅金蘭,子沅又是子初義妹,一家人,該敬杯酒?!?p> 姜朝露接過酒盅,發(fā)現(xiàn)自己指尖在抖。
很危險。
“王上,妾要敬也是敬子沅嘛?!苯度鰦桑麛嗑戳顺挑~,將酒飲盡。
姬照眉梢一挑:“如果寡人,一定要你敬呢?”
席上陡然凝滯,鴉雀無聲。
姜朝露勉強穩(wěn)住心緒:“……王上之命,妾哪里敢不從呢?一杯酒而已,敬就敬咯?!?p> 她不動聲色的深吸氣,重新斟酒,舉向魏涼。
魏涼抬頭看她,臉上還算鎮(zhèn)定,眸底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姜朝露腦海里轟一聲。
就是這一眼,她就支撐不住了。
尋常的客套話,根本說不出口。
兩個人呆愣著,席上的氣氛變得詭異,冰冷,又熾熱。
“都啞巴了?”姬照饒有興致的盯緊兩人,似笑非笑。
魏涼決定說話,沒想到姜朝露搶在他前面:“聽聞魏小將軍選拔奪魁,即將出任邊疆大將,先恭喜小將軍了?!?p> 理由很是規(guī)矩,挑不出錯。
“臣,已棄權(quán)?!蔽簺龀谅暬亓?。
姜朝露故作驚訝:“邊疆雖苦,然宜建功立業(yè),于國于民大善,況享諸多特例,可謂武將殊榮,光是不用回京述職這一項,就能幾多逍遙?!?p> “逍遙?”魏涼深深看她,脫口而出,“……躲在女人背后逍遙么?”
姜朝露悚然。
姬照目光陡變。
這句根本經(jīng)不得深究的話,讓局中人都霎時,心驚肉跳。
“子初兄長,你喝醉了不成?”程魚慌忙打斷,不停使眼色,“什么女人!哦,你是說靠我程魚吧!也是,就算棄權(quán),邊疆大將也能靠家族庇蔭,而我程魚是太后同宗,給你封個官,好說!”
這借口找得太勉強,席上哪怕不在局中的人,都察覺出異樣。
姜朝露冷汗蹭蹭的,在小衣里濡透了。
她第一反應是向姬照解釋,沒想到后者猛地抓住她后頸窩,力道很大,就像提溜一只野貓,逼得她動彈不得。
這是一個很痛苦的姿勢,姜朝露能看到魏涼眸底,那驚濤駭浪差點就要涌出來。
她心懸到了嗓子眼。
枕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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