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映照在雍郡王的臉上,四周眾人紛紛倒抽一口涼氣。
在他的眼睛周圍赫然布滿黑色的毒瘤,有的結(jié)了痂,有的還溢著血膿,大大小小相互糾結(jié)在一起,讓他的五官也一并變得扭曲。他的嘴懼駭?shù)卮蟠髲堉?,急促喘息,像一頭要吃人的怪物。
曄德驚叫一聲跌坐在椅子上,已經(jīng)顧不得儀容舉止,嚇得臉慘白,她想到這樣一個面目猙獰的人剛才說要跟她和親,就怕得直發(fā)抖。
熠王拎著劍敲了敲雍郡王的下巴,讓他把嘴合上,懶淡地問:“你出來多久了?”
“……???”雍郡王愣了許久,反應過來,是問他從北滕國出來多久了,老實回答,“一個月了?!?p> “看來你還不知道?!?p> “知……知道什么?”
熠王看了眼大殿外的軍隊:“這些人,還有現(xiàn)在圍在王宮外的人,他們在來的路上順手把北滕國滅了?!辈幌滩坏?,事不關己的口吻,“你還不快回去看看?”
軍馬收編,王孫權貴發(fā)配為奴,稱霸一方的北滕國亡了。
這于百姓沒有任何損失,賦稅減輕,糧倉開放,從此真的能安居樂業(yè)了。
雍郡王震驚到了極點,表情從不敢置信到憤怒,最后徹底衰頹下去,他從熠王眼中看到了冷漠和決絕,教他不得不信。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好日子到頭了,而今天下已是另一番風云。
長劍回鞘,熠王懶得再搭理他,淡淡一聲:“滾。”
雍郡王在護衛(wèi)的攙扶下倉皇離開了太昭大殿,很快隱沒在風雪中。
發(fā)配為奴太便宜他,作惡的人手上都沾滿了鮮血,出了這道宮門,是窮途末路在等著他。
寒風卷進一些寥落的雪花,玄袍輕輕掀了掀,撩起半扇光輝。
熠王走向青珞,還隔著幾尺便站住。
風靜了,公子翩翩獨立,一身清雋,不沾染塵囂繁蕪。
他的一言一行暄和而克止,態(tài)度是十足的尊重:“公主方才受了驚擾,不必久留。”嗓音化了霜,如暖春里的溪,“我讓馬車送你?!?p> 青珞低著眉,雖然頭發(fā)散了,也絲毫不減高潔端靜,她淡然回絕:“多謝熠王陛下,不勞費心了?!痹捖洌⑽⑶飞?,一絲不茍的禮儀,疏遠的態(tài)度也是顯而易見。
那一邊,惠妃反應很快:“這天寒地凍的,馬車難免顛簸?!睕_呂貴遞了個眼色,“呂總管,快備一臺暖轎,要蠶絲紅帷的,炭盆燒旺些?!?p> 呂貴這樣的奴才,向來不拿正眼看待那些失勢的主子,此時謙卑極了:“奴才立即去辦。”
雪漸漸弱下去,紛紛揚揚。
桑枝扶青珞坐進轎子,回風絮軒了。
夜色深了幾重,許多燈籠被風吹滅了,還剩一些零落地搖晃著。
熠王一直負手立在大殿外,靜靜地望著遠處,那頂紅轎早已消失在宮墻盡頭,他依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
許久,待他再回身面對大殿眾人,目光已然冷下去。
“祿王?!?p> 祿王很緊張,表情說不出是愁是苦,十分難看,忐忑地等他發(fā)話。
衣袂飄揚的公子就像站在畫里,不似塵世顏色,滿室橘色的光染不進他眼中的寒霜。
他目光涼涼地瞥過來,薄唇輕啟:“本王近來打仗打乏了,在你這兒休息一些時日,可好?”
“……”
祿王猜不透他的心思,來不及細細審度,只好先應下來:“熠王駕臨,敝國榮幸之至!”越過護衛(wèi),頭往外探了探,“不過,外面那么多將士和戰(zhàn)馬,軍需浩大,我怕我區(qū)區(qū)小國,無法……”
“本王的兵馬即刻回程,用不著你的糧草?!?p> 此話一出,祿王頓時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身份隱秘的熠王為何突然現(xiàn)身東祿國,但只要他沒有起兵宣戰(zhàn)的意思,其余都好說。
祿王想了想:“寅肆南郊有一座紫壇行宮,那里依山傍水清幽雅致,宮內(nèi)還特意建了一個禮神殿,香火百年不斷,可謂人杰地靈。如果熠王不嫌棄,紫壇行宮是最適合休養(yǎng)的地方。”
見對方?jīng)]有反對,他立即吩咐:“呂貴,速速將紫壇行宮打點妥當?!鞭D(zhuǎn)頭又道,“熠王今夜暫請在泰安殿歇息,待宮人們歸置好行宮,明日便可前往?!?p> 呂貴垂首走過來,畢恭畢敬伏下身:“熠王陛下,請隨奴才移駕泰安殿?!?p> 正好他也不想跟這些人耗著,隨手把劍給扔了,轉(zhuǎn)身出去。
那頭玉寶天官哎唷了一聲,快步到跟前,笑得十分慈祥:“陛下,靛金寶劍不要了呀?”
“臟了。”很嫌棄。
啊,好浪費!
玉寶天官趕緊把劍撿起來,撿完劍又去撿那條鋼鞭。
赤爐老君煉了三百年的靛金鐵,就打了這么一把劍,哪能隨地亂扔的,要讓赤爐老君知道了,又該撒潑打滾了。
玉寶天官把劍系在自己身上,鋼鞭,嗯,拎不動,抓了一頭在手里。都留著,以后可以賞給有功的將士。
再抬起頭,熠王已經(jīng)走下長梯了。
瘦瘦小小一個老頭子,身上掛著跟身材比例完全不符的寶劍,手里還拖了一條冷森森的鋼鞭,吭哧吭哧跟在后面小跑。
“陛下哎,等等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