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個城市里住了三年,最近打算離開了。本來在一個地方可以住十年的,可是這次破了例,我想走了。
我的離開,并不容易。
因為意味著一切從新開始。去到一個新地方,我沒有戶口本沒有身份證,甚至沒有錢。
其實那些東西,我一直都沒有。沒有那些東西,在一個新的地方落腳生活,已經(jīng)越來越艱難了。
這次只住了三年就離開,是因為一個男人。我覺得他好像認識我,每次他見到我時那種審視的眼神讓我很惶恐。
是的,是惶恐,但不是不安。
我并不害怕被認出來,如果非得用“害怕”這個詞來形容,只能說我害怕我會做出殺人滅口的事情來。
但凡是識破我不老不死的秘密的人,都得死。只有死人,才不會到處亂說。
我不想殺人。
在我看來,除了蒼蠅、蚊子和老鼠,每個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義和價值,都值得被尊重。
我實在是討厭那三種動物。
然而這個男人的那種審視的目光,比那三種動物更讓我覺得惡心。
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是在我打工的那家餐館里。
他坐在那里像根木樁子似的,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酒菜,他卻一口沒吃。
這引起了我的注意,隨后我便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一直緊盯著我,我突然的回頭看他。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這個男人的面貌滄桑,幾乎看不出來年齡區(qū)間。他的偷窺被我抓到,卻不躲閃。
我收回目光,心里一沉。
這么毫無掩飾的審視,令我的心里很不舒服。我活了太久太久,知道那不是男人渴慕女人的目光。
那是一種審判似的窺探,帶著令我感到惡心的研究。
他在研究我什么?
我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那個秘密,仿佛在這個男人的這種明目張膽的審視下,即將徹底的暴露無遺。
這令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
是的,惶恐。
我不想被抓走研究我不老不死的原因,我不止一次的做噩夢,夢見自己被活生生的解剖,身體支離破碎我卻還活著。
那太恐怖了!
我活的并不快樂,每天周而復(fù)始的吃喝拉撒睡,毫無意義。但是我就是不老不死,一直一直的這么活著。
其實,也沒什么不好。
至少,我可以看著那些與我為敵的人,一個個的死去。站在敵人的墓碑前迎風(fēng)而立,終究是還活著的贏了。
難道不是嗎?
然而那個男人的出現(xiàn),令我決定離開,離開這個已經(jīng)生活了三年的城市。
可是,我沒有錢。
一直以來沒有戶口沒有身份證的我,只能做一些工資微薄的工作,除去租房子和日常開銷,幾乎所剩無幾。
最糟糕的是,我從來不會攢錢,經(jīng)常的入不敷出。
現(xiàn)在突然想走,卻沒有幾個錢。
還有七天就開工資了,我必須熬過這七天。我靠兩條腿能走多快走多遠?沒有錢根本就寸步難行。
再堅持七天吧!
我雖然惶恐,但是卻并不害怕。我怕什么呢?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死不了。
就算想死,都死不了。
然而那個眼神令人惡心的男人,接下來的每一天都點一桌子的菜,坐在那里審視著我。
他是成心來惡心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