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人有時候需要一點點打擊
孟浩的確很糾結。
每天真的盼著羅霞與他叫罵吵鬧，每天真的盼著羅霞哭著說“真的不敢再跟你混了”。
——可是，親愛的羅霞，我的女王。你怎么不罵??？你怎么不說??？只想吃糠咽菜？
這哪里是女王，分明就是他真實、平凡的妻子，就像田螺姑娘每天任勞任怨地從畫里走出來，為他洗衣做飯那樣；就像黃梅戲里，傻乎乎的董永的妻子七仙女那樣，
——對他既忠貞又關愛。
怎么可能拋棄她，哪怕是未來她拋棄他，哪怕以后受她叱罵。
怎么可能離開她，哪怕誘惑再真實，哪怕現(xiàn)實再殘忍。
既然十字架沉重，就應該盡量少背負。不能干忍著，甚至讓看到他的人都難受。
孟浩本來還真的想過，他踏實勤奮地堅持干，公司做大做強了，可以心安理得地拿一份股份或者分紅，也是對自己多年付出的一分肯定。也能讓他及家人安心一些，得到更多保障。
但既然事已至此，孟浩干脆就逼著自己，“放飛”到市場競爭當中去。
公元二零零五年的春節(jié)前，沒有跟羅霞商量，孟浩禮貌地遞交了工作辭呈。
黎華用帶著晶瑩閃光的清亮的眼睛，看著孟浩微笑著說：“隨時回來找我?！?p> 孟浩嘆氣一聲，紅著臉微笑著說：“謝謝您的看重。真心祝福您，千萬別為我擔心，千萬別再記著我?！?p> 失去了工作的孟浩，在凄冷的寒風中，身體真是顫抖著回到了丈母娘家。
孟浩每日強作歡顏，勉強度過了人生中唯一一個極為難堪、備受折磨的春節(jié)。
春節(jié)后，羅霞笑著問：“嗬，你們老板真是開恩了？今年放假這么長時間？你這晚出早歸的，真幸福啊?！?p> “是啊，主要是工廠的工人都回老家過節(jié)了?！泵虾菩χ卮?，“我也就只是到商場轉轉而已，也還沒真的忙起來?！?p> 天氣仍然寒冷，孟浩卻覺得隨著春天的必將到來，心中的勇氣不斷增長，如同即將見到的“離離原上草”，必將“晴翠接荒城”那樣。
與原來從公司離職的嚴超、魏志誠都聯(lián)系過了，隨著與他們的分別接觸，孟浩信心倍增。
嚴超現(xiàn)在在一家，靠著迅速招商來拓展業(yè)務的服裝公司——“靚衣利快”，任職銷售副總，職場還算得意。
“怎么從麗吾宜妙出來了？我以為你要在那里拿退休金吶！”嚴超笑著說。
“真指著退休金，還不餓死？現(xiàn)在這社保還都是自己上的，預估了一下，退休后就是一千來塊錢，真是可怕?！泵虾瓶畤@著，“我才三十歲，哦，今年三十一歲。哪敢這樣荒廢自己？”
“過來我這里上班吧?！眹莱嬲\地說。
孟浩很感激比他大五歲的嚴超，因為嚴超從麗吾宜妙的離職，與孟浩迅速成長起來，郝忠仁和黎華對嚴超略有不滿有關。
致謝后，孟浩認真地說：“我想自己做點貨?！?p> 嚴超略作詫異后問：“多少本金？”
“十萬。”孟浩心中打顫著說。
“就是你自己一個人做，費用小些，但這本金也的確不多?！眹莱p嘆后搖搖頭，“找老客戶嗎？那還穩(wěn)妥些?！?p> “自己的客戶都是麗吾宜妙的，我不想用?！泵虾茋@口氣。
“哎，老客戶肯定會幫你?。≌f不定貨還沒有，錢就給你打過來了！”嚴超惋惜地說，“何必為難自己呢？”
見孟浩不語，嚴超大笑著稱贊他忠誠后，再點頭答允：“好說，我自己這邊的客戶很多，鋪貨都不夠吶。這些客戶，都是利用半荒廢的房地產樓盤的底商合作的。租金便宜，他們租下來，我們供貨。”
孟浩連連稱好，激動不已。
“不過，結賬的方式是銷售流水扣25%，然后按銷售后的次月結算，你能接受嗎？”嚴超提示著說。
這樣的結款方式是很正常的，但孟浩很是猶豫。既因為自己預想的資金有限，又擔心催賬的麻煩。
做服裝業(yè)務多年，孟浩最苦惱的就是催賬。
甚至發(fā)生過在外省某地，對方招呼了一大幫人歡迎孟浩討債而至的“光臨”。
眾人圍坐在酒桌邊，主人笑著說：“孟經理，我不拿你當麗吾宜妙的經理，拿你當兄弟！
但你是為公司的事來的，只好這樣——賬款十萬，這是四杯各二兩多的白酒。喝下，立刻拿錢走人；不喝，就只好再等等。我這里的資金周轉，也實在是困難?！?p> 孟浩二話不說，站起來端起一杯，灌進肚里。
一邊屏住呼吸往下咽，孟浩一邊為自己打氣“死不了。”
一杯落肚，十幾個座上的人立即鼓掌歡呼稱贊：“真是大老爺們！”
孟浩覺得眼睛已不能準確對焦，不敢再看向眾人。
暗暗運運氣，孟浩也不說話，立刻再端起另一杯。
那是什么滋味，真是百感交集。
除了酒精惡劣的刺鼻、刺喉、反胃的味道，更有為了他業(yè)務工作的勝利、為公司周轉資金的加快而產生的，體內勃發(fā)的雄壯野獸的氣味。
座上的人不再說笑，默默地看著孟浩往下吞咽白酒。
第二杯飲盡，孟浩勉強還能模糊著看見座上人。
笑了笑，他用腿暗暗地抵住桌子，免得當即躺下。
他再端起第三杯，往嘴里倒。
主人一邊大聲嘆氣，一邊迅速跑過來，搶過孟浩手里的酒杯：“得了，錢你拿走；你這兄弟，我認下了?！?p> 看看熱情的主人，再看看手里酒杯的剩酒，孟浩身體有些搖晃著，還是笑著說：“這杯還是要喝完的?！?p> “算了算了?！北娙思娂娊鈩?。
孟浩徑自灌下，這是酒精催發(fā)的“勇氣”，不是真想喝的。
喝了之后，主人連忙親自夾菜：“趕緊吃點東西！其實，我知道你不太能喝的。說著玩的，你卻當了真?！?p> 孟浩的耳朵里能夠聽見他的話，但是已經做不出反應了。
想勉強自己走出去“醒酒”，剛一站起來、孟浩就軟癱了下來。
那一夜，是在急診室里“醒的酒”。那客戶，與孟浩真的成了業(yè)務關系之外的好兄弟。
這可怕的經歷幸虧不多，孟浩也就還能繼續(xù)安好地活了下來。
其他欠款的客戶，也多以各種借口，甚至各種誘惑，比如暗中給回扣、安排女色等方式，來回避到時應付但還想占用的貨款。
孟浩只好艱難地抵擋，耐心以好言相勸、減少供貨量、威脅罰沒抵押金等方式，求爺爺告奶奶地一一化解。
但追賬總是很麻煩的事，聽著嚴超的話，孟浩猶豫不定。
“這樣吧，我給你找?guī)讉€靠譜的客戶。半月結，怎么樣？！”知道孟浩本金小，嚴超不忍見他糾結。
“行，那就這樣。謝謝你了！”孟浩笑著答應，“等我把貨做出來，就給你送過來！”
“好，你的貨出來后，馬上聯(lián)系我?！眹莱J真地答復，“我們先簽合同。對了，你先要注冊個公司才好?！?p> “注冊公司？等等吧，我資金不夠，為注冊公司找‘過橋’資金，還得花個萬八千的中間商費用。”孟浩擺手笑著說，“好歹先注冊個商標就可以了?！?p> 致謝之后，孟浩剛要走出他的辦公室，又連忙走回，低聲對嚴超說：“回款后，我給你百分之五的‘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