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檀木香飄蕩在空氣中,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xì)碎的陽光。屋子內(nèi),有四根柱子,墻壁全部是白色石砌成的。一張掛著青色短幔的絲綢床,床的不遠(yuǎn)處有一張大理石案臺,案臺上有一枚端硯,還有插了兩只毛筆的筆筒,一本封面是海藍(lán)色的書籍。
此刻,在屋子中,有一位少年。眉清目秀,高挺而英氣的鼻子,稚嫩白皙的臉龐,漆黑如黑夜一般的睥子緊閉著。且坐在一塊蒲團上,雙腿交叉,兩手相疊,大拇指相抱成太極圖形狀,置于肚臍之處。嘴巴和鼻子,一呼一吸,富有規(guī)律,腹部微微鼓動,遠(yuǎn)遠(yuǎn)看著,少年似乎進入了一個入定的狀態(tài)中。
呼!
終于,一個時辰后,少年睜開了眼睛,呼了一口氣,臉色有些遺憾。
“還是差點啊!”
少年乃是宋明,東安國境內(nèi),豫章府桐薏縣一位富家弟子。在其七歲那年,和父母在桐薏縣東方的桐山游玩采藥,恰巧有一位灑脫浪漫的游方道士而過,邊行邊吟唱一手道歌“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那時的宋明,只有七歲,不過道士飄然如仙的身影,還有那首道歌卻是給宋明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印象。仿佛,有一顆種子隔空落入他的心中,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生根發(fā)芽,心中對于修道也是愈來愈迫切。八歲那年,他向父母提出要拜入道觀中修道,卻是遭到了父母的強烈反對。
父母的意愿,是希望他熟讀四書五經(jīng),參加科舉,成為舉人乃至進士。這,或許也是符合東安國大部分父母的意愿了。因為,在東安國中,尊崇儒禮,以禮治國,以儒治天下。儒生,在東安國地位很高,是國家的統(tǒng)治階級。只要成為一個秀才,就可以見官不拜,免除徭役,而且每月還可以從國家領(lǐng)一些津貼。至于舉人,可以出仕為官,造福一方。其上的進士,更加不用多說,是東安國的棟梁之才,或出閣入相,或為封疆大吏呢!
遭受父母斷然拒絕后,宋明并沒有放棄心中的修道之心,反而如同烈火受到了沸騰的油水澆灌,變得更加的熾烈。他一邊遵從父母的心愿,認(rèn)真閱讀儒家經(jīng)典,一邊在背地里,偷偷修習(xí)道學(xué)。
十二歲年,縣試開考,而他名列第三。父母高興,獎賞了他一枚月牙形狀的翡翠玉。宋明很快將這玉佩送給了縣城白云道觀的玄誠道長,請求道長贈予他一部修道功法。道長看了看翡翠玉,價值不菲,且宋明的向道之心堅定,終于是答應(yīng)了。將一部普通的功法《引氣訣》傳授給了宋明。
《引氣訣》,在修道界,是一本爛大街的功法。但是,宋明卻如獲至寶。他閱讀了《道德經(jīng)》、《莊子》等道家經(jīng)典,對于道學(xué)的理解,本身不下于一般的修道之人,在得到了《引氣訣》后,如虎添翼,修煉之下,修為蹭蹭的上漲,如今即將調(diào)藥圓滿了。
修道第一大關(guān),乃是百日筑基。雖然,名字有百日二字,但是,想要真的在百日之內(nèi)鑄就無上道基,這基本不可能。當(dāng)初,道家始祖老子,傳聞在一百日時間內(nèi),鑄就無上道基,因而有百日筑基一稱。至于平凡修道之士,在五年內(nèi),完成百日筑基,已經(jīng)極其了不起了。
百日筑基,可以分為調(diào)藥、生藥、采藥、得藥、煉藥、養(yǎng)藥小境界等。
而宋明,如今就卡在了調(diào)藥一境,一直處于調(diào)藥之境。離調(diào)藥圓滿,總是差一點點。處于這個關(guān)卡,有一個月的時間了,無論他如何修煉,如何用心,可惜的是,依舊無法存進。
“再試一下!”
宋明嘆息一聲,心有不甘,再次運轉(zhuǎn)《引氣訣》,希望可以調(diào)藥圓滿,踏入生藥之境。
閉上眼睛,雙腿盤坐,意守臍下。調(diào)口鼻之呼吸并將浮于身體陽脈中的浮陽之氣伏下沉于命門前、兩腎間、臍后一寸三分處一處空穴,意守心與息相依于此,此為氣穴。乃是宋明的心與息所凝聚。慢慢的,一股暖意出現(xiàn),如同冬日里的一縷陽光,照射在氣穴處,暖洋洋的,并且逐漸擴散到全身。而且,氣穴之處,有一股淡淡的吸引力,將體內(nèi)的氣息所聚集。
靜心凝神,宋明放下了所有的心思,反復(fù)調(diào)口鼻呼吸和浮陽之氣,緩緩聚集于氣穴中,同時微微鼓動腹部……
又是一個時辰,宋明再次睜開眼睛,長長的嘆口氣。差一點,還是差一點啊。這似乎是自己的一個瓶頸,是自己在修煉上的一個關(guān)卡。繼續(xù)修煉下去,恐怕也是無用。很可能是在修煉方面,出了某些問題。
或許,只能前往道觀拜訪玄誠道長,請他指點迷津了。
宋明站起身,小步走到自己的床邊,將枕頭挪移一遍,一個長長的灰色扁木箱子顯露出。箱子并沒有鎖,宋明伸手一撥,哐當(dāng)一聲,箱子打開了,一堆碎銀子三三兩兩的躺在木箱子中。數(shù)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兩銀子左右。將銀子倒在手心,放入衣袖中。將箱子合上,枕頭再次挪移至箱子上方,隨后走出自己的房間。
走出屋子,一株一株的桃花樹,正競相開放,迎接春意。桃花樹下,則是一塊塊的草地,翠色欲滴,彎著腰,迎風(fēng)而動,隱約間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在宋明的腳下,是一條甬路,由白色的鵝卵石鋪成。沿著而行,不一會兒后,穿過一道大門,來到了一間小院子。粉墻環(huán)護,芭蕉周垂,還有一座骷髏一般的假山,有四米之高。宋家很大的,若是陌生人剛剛來到宋家,到了某間院子,想要離開的話,一時半會走不出。宋家占地四畝有余,有十間院屋。院子間,建造了假山、園林、人工湖泊……在桐薏縣,宋家的富裕也是排的上號。
通過一條一條小道,繞了不知道多少路,宋明來到一座典雅的屋中。屋子寬敞,有兩百平米,屋子內(nèi),擺設(shè)有一張張精致的紅石榕木椅,墻壁上是白色的,如冬天的雪,干干凈凈,看不到一點灰塵。在兩邊,還掛有兩張字畫,都是山水畫。山清水秀之景,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出自名家。在屋子的一側(cè),有兩個人坐在椅子上,一男一女。
男的身段高而修長,有一管筆直挺起的鼻子,唇上蓄胡,發(fā)濃須密,一身藍(lán)服,腰間系有一根藍(lán)天玉帶,體型勻稱,國字臉,有威嚴(yán)之氣。更加奇怪的是,此人只有一只手臂,正拿著一本書,一絲不掛的看著。而另外一只衣袖,耷拉垂落,空蕩蕩,看起來有些違和。至于那女的,乃是一位婦人,雍容高華,穿著淡綠色的綢衫,雙眉修長,有些偏圓的臉蛋,皮膚白皙如雪,樣貌甚美。此刻手持一根細(xì)小的銀針,銀針中系有紅色的絲線,在一張織物中來回穿梭,織物上,一頭大鯉魚,即將活靈活現(xiàn)的閃爍。
“爹,娘!”
宋明走到兩人面前,輕輕喊了一聲。
“是明兒啊!”
見到宋明后,宋明的父親宋康將書輕輕的放在桌子上,母親王素霜露出慈愛的笑容,停下了手中的針線活。
“最近四書五經(jīng)讀的如何,有沒有把握通過明年的院試?”
“回父親的話,尚可。不過,還有一些迷惑之處?!彼蚊髌届o的道,想了一下,接著道?!敖裉煳襾?,正是希望父親母親可以答允明兒。我要去拜訪城中的謝老爺,請他指點指點,替我解惑?!?p> “哦,這是好事?!?p> 聽到宋明的話后,宋康和王素霜對視一眼,再次露出笑意。謝老爺,自然指的是謝富賢了,是嘉元二十年的舉人,在桐薏縣之中,極富盛明。許多書生甚至不乏有其他縣的儒生跨縣而來。向謝老爺請教呢。不過,謝富賢是舉人,身份不一般,不是誰想見就可以見到。
宋康走到一張深紅色的桌前,將筆筒之中的一只毛筆抽出,在硯臺中沾了一點墨水,略微思索了一番,開始在一張白紙前一筆一劃的書寫。字跡優(yōu)雅,每一筆,遒勁有力,宛如一位劍客提劍斬敵。一分鐘后,宋康將毛筆放回了筆筒中,將白紙吹了吹,晾干后折疊放入一張信封中。隨后,在王素霜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王素霜點點頭,起身進入了偏房。當(dāng)回來的時候,王素霜手中攥著一包銀子。
“明兒,你上門去拜訪謝老爺,將這封信和銀子帶上吧?!彼慰祵⒁淮y子和一封書信交到宋明的手中。
“是,父親?!彼蚊鼽c點頭,將書信和銀子小心收起。“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我和謝老爺乃是朋友,交情深厚。這樣吧,你干脆在謝老爺家,小住一月,潛心修學(xué),以備明年的院試?!?p> 宋康想了一下,再次道。
“是,父親?!彼蚊靼崔嘧⌒闹械募樱曇粲行╊澏兜?。
宋康只以為宋明是因為可以天天待在謝老爺身邊,學(xué)習(xí)儒家經(jīng)典而激動高興,摸了摸胡須,更加的滿意。有這樣的求學(xué)精神,何愁院試不通過呢!明年,宋明就是秀才了吧。
而宋明,得到了父親的回應(yīng)后,回屋子中取了兩三件衣服,置入包袱中,書信和父母給的一袋銀子也是一同塞入。將包袱背在肩上,和父母道了一聲,離開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