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兄妹牽手而行,情意款款,一眾侍衛(wèi)手持利刃隨護。
燕無雙移步在側(cè),心里吃味,忽然覺得嘴里似乎被強行塞進了一些東西。
酸澀腥咸,極難下咽。
她狠狠瞪著張玉堂的后背,暗暗咬牙切齒:“卑鄙無恥,無禮無德無善?!?p> 張玉郎回過頭,笑吟吟道:“師妹,嘀咕什么呢?”
“哼!”
燕無雙冷哼扭頭,俏臉上寫滿了“本姑娘很生氣”。
這才哪到哪...張玉郎嘿嘿一笑,領(lǐng)著兩女先逛首飾店,再進成衣鋪,一有機會就肆意揮灑著狗糧。
眼前一幕幕扎心行為,直把燕無雙氣得胸口疼,還沒到青玉樓,便氣呼呼甩手而去。
她覺得自己受到了這個年紀(jì)不該承受的刺激。
一踏進古色古香,熱鬧嘈雜的青玉樓,長平公主便嚇了一跳,連忙緊緊拽住張玉郎胳膊,縮在他身后,寸步不離。
青玉樓中有一種特別的氣氛,令她心慌腿軟,她小聲道:“哥哥,我們走吧。”
“無妨,只是聽曲喝酒尋人,莫慌?!?p> 張玉郎微微一笑,拍著她小手安慰著,心道:帶著軟妹妹上青樓,我也算是千古以來第一人了。
長平公主心下稍安。黑眼珠咕嚕嚕的四下打量著,模樣甚是可愛,惹來諸人側(cè)目。
三教九流齊聚,人多聲雜的青玉樓忽然安靜下來,眾人皆望著一身華服,氣質(zhì)高貴的長平公主,猜測著她身份。
雖是視線焦點,卻無人前來騷擾。
走江湖的人,眼力見是起碼必備條件,沒有人會因看見美女而不知死活硬撩。
花點錢,青玉樓中什么樣的女子沒有?
龜公快步而來,態(tài)度恭敬:“張公子,今日不巧,石姑娘房中有客。”
“哦,房中是何人?”
張玉郎微感驚訝,石靈靈咖位極高,雖琴棋書畫樣樣稀松,但尋常人卻難輕見。
龜公道:“是窮書生耿忠。石姑娘說,改日再恭候張公子。”
耿忠?沒聽說過,張玉郎點了點頭:“那就改日?!?p> 前腳出來青玉樓,一行人便被十二個兇神惡煞的武夫圍住。來者個個武道境界不俗,就沒有低于修命境的。
張玉郎心頭一跳,暗感不妙。橫身擋在長平公主身前,沉聲道:“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爾等手持兇器意欲何為?”
一頂大帽子蓋了過去,看對方接不接得住。
當(dāng)先面色嚴正的中年皺了皺眉:“張玉郎,江湖事江湖了,我們今日只尋你,不牽涉其它,我們不為難這位千金貴女,還請她自行離去!”
言語中威脅意味十足,若不離去,那便刀劍相加了。
民以武亂紀(jì),亂世最討厭了!張玉郎心思急轉(zhuǎn)。
此處距離長安府衙和王府都有距離,不依照對方的話做,以對方的行事風(fēng)格,惱羞成怒之下,估計會當(dāng)場發(fā)飆,如此一來,恐會傷及長平。
他不想將長平牽扯進來。便揮手示意眾侍衛(wèi)帶長平先走,袖中暗暗扣住暴雨針,目光看向十二位兇人:“好,我跟你們?nèi)??!?p> 十二個人前后左右將張玉郎圍在中間,包成餃子模樣,攜裹著轉(zhuǎn)進一條弄堂,上了一輛馬車,不知往何處駛?cè)ァ?p> 尹正德治理長安府多年,城中治安良好,衙門應(yīng)急反應(yīng)極快,坐馬車僅僅是為了掩人耳目,不被衙門快速追尋到蛛絲馬跡。
并不牽涉規(guī)格禮儀。
車廂不大,張玉郎與面目嚴正的中年正面對坐,對方并未捆綁他手腳,封筋鎖脈,似乎并不怕他逃脫。
也對,十二個最低修命境的高手,看押他一個修心境的衙差,的確不需要防范。
張玉郎心思急轉(zhuǎn),猜測著來者路數(shù)。
十二個修命境的高手,莫非是索命門的四佑八刺?他們找我做什么?為燕千葉報仇?不可能,連燕無雙都被我糊弄過去了,他們能有什么證據(jù)?
即使有證據(jù),定然也不齊,我還有機會自辯,畢竟,我也是索命門徒,祖上三代都是....索命門的路數(shù)我門清。
張玉郎暗暗松開袖口中扣著暴雨針的手,從懷里摸出一張百兩面額的大夏錢莊銀票,語氣謙卑道:
“敢問閣下是四佑還是八刺?我也是索命門徒,祖上三代都是。這點小錢權(quán)當(dāng)茶資,還望笑納?!?p> 給錢是試探,對方若接受,說明事情不大,對方若不接,則說明這事大了。
嚴正臉中年瞟了一眼銀票,神色毫無波動,淡淡說道:“索命門規(guī),上不欺下索賄,下不欺師滅祖,等你的事情說清楚了,這錢也不是不能拿?!?p> 對方不接,事情難辦了,張玉郎心頭一跳,暗暗后悔剛才把燕無雙得罪死死的,這會想要抬她出來救命都不好抬。
他訕訕一笑,正要收回銀票,忽然手中一松,銀票被抽走,嚴正臉中年道:“雖然門規(guī)上不欺下,但來自下屬的孝敬還是可以拿的...不過嘛,我們十二個人,你只給一百兩,難道是想挑撥離間,二桃殺三士?”
你們這是敲詐...張玉郎一臉無奈,又摸出二十兩遞了過去。。
嚴正臉神色滿意,面帶微笑,揣起銀票道:“我們只是奉門主之命,帶你回去調(diào)查真相,你不用慌張?!?p> “門主?”張玉郎驚訝,索命門有新門主了?不會就是燕無雙吧。
若是她的話,我應(yīng)該還可以搶救一下。
馬車穿街過巷,一路上咣咣當(dāng)當(dāng),好半天才到了地方。
張玉郎扭動著酸麻的軀體,跳下馬車,在十二位大漢的包餃子式押送下,進了一處老宅。
老宅雖舊卻潔,格局整齊有序,可以看出此地常有人居住,并未荒廢。
眾人穿庭過院,來到后堂屋。
嚴正臉漢子點點頭:“到了,蒙上眼睛,進去吧?!?p> 說著,拿出黑布,蒙上張玉郎的眼睛。將他推了進去。按坐在一個凳子上。
通過走動間的聲響判斷,房間很空曠。張玉郎坐在椅子上,思緒急轉(zhuǎn),思考著接下來怎么辦。
忽然有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走到他身前停住,一股子淡淡的香味鉆入鼻孔。
很熟悉。
是她...張玉郎心頭一動,心下大定,緊繃的肌肉瞬間松垮下來。
我命無憂矣!
這時,嚴正臉的聲音響起,“張玉郎,老門主喪命那天,你在何處?”
他補充道:“你最好說實話,索命門規(guī)你知道的,無論天大的事,只要如實相告,均可留全尸,且禍不及家人,若是欺瞞...”
坦白從輕,留個全尸,抗拒從重,瀟灑無事。
“百丈之外?!睆堄窭扇鐚嵈鸬?。
“門主因何而死?”
“一劍穿胸。”
“門主為何不用回生丹?”
“不知?!?p> “你為何不救門主?”
“來不及。”
問話告一段落,屋子里陷入沉默,只有三個人的呼吸聲,此起彼消。
好一會,嚴正臉漢子又道:“你只是修心境,門主是修命境,你確實沒有一劍秒殺門主的實力,反過來還差不多,我們調(diào)查過了,門主胸口那些紅點是金針?biāo)鶄?,是川中暗器暴雨針?biāo)鶠椤D闩c此事應(yīng)該無關(guān)。”
我當(dāng)然與此事無關(guān)了,我只是補了最后一刀,就算我不補,門主服下回生丹,也只剩七天生命。
早晚還是要掛的嘛...張玉郎暗暗應(yīng)答。
嚴正臉忽然話題一轉(zhuǎn):“你對索命門前景如何看待?”
這轉(zhuǎn)場速度夠快的...張玉郎略做思考,道:“錢途無限,人心不附?!?p> “你對新門主燕無雙怎么看?她能否帶領(lǐng)我們重振索命門?”嚴正臉漢子繼續(xù)詢問。
張玉郎嘆口氣:“無雙師妹有一好,也有一缺,恐怕難振索命門?!?p> “缺在哪?好在哪?”他追問。
張玉郎斟酌著言語,組織著詞匯:“缺點嘛,無雙師妹脾氣過于暴躁,作為掌門不太適合。
“優(yōu)點嘛,無雙師妹風(fēng)華絕代,她不應(yīng)該是刺客,游走刀尖與生死相伴,而應(yīng)該是名媛貴婦,安坐豪宅與富貴榮華相映。”
“有這么好?”嚴正臉望了一眼燕無雙,有些不信。
她除了顏值很頂,身材并不突出,脾氣還那么暴躁,真的假的?
張玉郎窮極言語說道:“我見過春花秋月,夏日冬雪,也踏遍南水北山,東川西塞,可這春秋盛景,錦繡河山,都不及她莞爾一展顏。
“我曾以光陰為資,肆意揮灑,曾莽撞到視命如芥,灑脫自在,卻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開始渴求長生百年。
“她如月上靈仙卓不凡,我在塵世仰望夜難眠?!?p> 人為刀俎他為魚肉,張玉郎不想坐以待斃,便放出大招...終極跪舔大法。試圖以這個擺平燕無雙,徹底揭過燕千葉死亡這一茬。
“咣當(dāng)...”
伴隨著飛刀落地聲,有人劇烈喘息。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出,腳步聲頗重。房里只剩兩人。
一男一女。
這便是語言的魅力,極盡華美又恰到好處時,便成了一種可以撼動靈魂的武器,即使不識字的人,突然聽到一句警世之言,傳世之語,同樣會不受控制靈魂顫栗。
張玉郎輕輕取下遮眼黑布,正對上一雙迷離妙目,那雙丹鳳眼里,似蘊含著水紋秋波。
他嘴角上揚自信一笑,彎腰,姿態(tài)瀟灑撿起掉落在地的飛刀。
正打算起身將刀插入燕無雙刀囊,再來個硬氣霸道壁咚,徹底擺平這個小辣椒師妹。
忽然,“咣當(dāng)”一聲,一件物事從袖口掉落。砸在地上,彈跳幾下,掉出來幾根金針。
那物事竹筒模樣,半臂長短,頭部微大微圓。看著像木具。
但實際上卻是暴雨針。
燕無雙目光一凜,輕輕撿起竹筒,眼神逐漸恢復(fù)清明,直直望向張玉郎。
“噗嗒...噗嗒...”
豆大汗珠自額頭一顆顆墜落,砸在木板地上,濺射四處。
房間里沉默下來。
完了,我命休矣...張玉郎心一點點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