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謹(jǐn)失憶了,在躺了三年,斬斷所有雜念后。
眼下已是慶和三十二年四月,靈云山仍在,顧家卻今非昔比。他們新進了一位筑基修士,并且很快要再進一位。
事實證明,那個隱忍數(shù)十年的顧家前任家主,賭對了。
梁國在經(jīng)過血腥的家族整合后,向玄劍宗,或者說,向靈犀宮妥協(xié)了,劃申海半郡歸玄劍宗。
臥云山上的王家追隨公子晏而去,陳家卻留了下來,只不過徹底退出了靈云坊。
玄劍宗金丹長老祝慶明親至靈云山,帶走了五名孩童,并賞下一粒筑基丹。一直閉門不出的顧定云,借此進階筑基。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去往邊山的修士越來越多,靈云坊的生意也就越來越好。
來來往往的人多了,顧家三年前一戰(zhàn),也就越傳越神。南安縣城里,甚至已有說書人編成故事來講。
無論怎么傳,顧家一戰(zhàn)死去的四十三條人命,就埋在靈云山頂,正望著他們的子孫呢。
顧懷謹(jǐn)此時就在山頂,遠(yuǎn)觀邊山好似地龍蟄伏,其上郁郁蔥蔥,中間一道漆黑的峽谷,則像地龍脊背上裂開的傷口。
他不記得自己以前有沒來過這里,看沒看過邊山,只知此時看去,那個叫做藏云谷的峽谷,黑如墨潑,利若刀鋒,到處透著詭異。
他不敢多看,只得收近目光,去看那一排排石砌的墓碑,心里是說不出的滋味。
他相信一切都如這幾日所聽,中年男女是他父母,仙子是他五姐,可就是沒有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該怪誰呢,怪歸海生弄巧成拙,怪陳家貪得無厭,還是怪公子晏挾勢弄權(quán)?
都該怪,卻又都不該怪,書上說的對,弱小才是原罪。
興許,我該做點什么,他想??商闪巳辏瑢嵲诓恢雷约耗茏鍪裁?。
那就讀書!
五姐買了三本古籍,他只花半天就已讀完??磥硖闪巳?,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起碼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啦。
去讀書吧,順道解了星空訣的奧秘!
他打定主意,返身往山下走。
跟在身后還有一人,是八妹矜茹,族里怕他走丟,專門派來的。
“九哥,你真不記得我了?”顧矜茹還是不信。
“記起來了,你是八妹矜茹,脾氣老大,嫁不出去的那個?!鳖檻阎?jǐn)笑道。
“一點都不好笑!”
顧矜茹嘆了口氣,心說九哥果然傻了,不然不會這么直白,忽又覺得不對,當(dāng)即怒道:“是誰嚼的舌頭?”
“沒人嚼舌,我就是記得。”
“不跟你一般見識。”
顧矜茹吐了吐舌頭,轉(zhuǎn)而說道:“這兩年族人都在守孝,現(xiàn)已期滿三年。
家主說了,今年之內(nèi),所有當(dāng)嫁之人招夫入贅,當(dāng)娶之人娶妻過門。
伯娘讓我問問你,昨日給你的畫像都看了嗎,可有鐘意之人?”
“先不說我,你自己呢,幾時招夫?”
“我們女兒家的,命不由己,還不是家主說了算?!鳖欛嫒銍@道。
“那可不行,我去找他談?wù)劇!?p> “他是你爹,你不怕他啦?”顧矜茹笑道。
三年前一戰(zhàn),顧家定字輩死得只剩顧定云一人,志字輩也只剩顧志昌一人。顧定云閉關(guān)不出,只能由顧志昌接任家主。
“是啊,他是我爹呢?!鳖檻阎?jǐn)說話時,不由撓了撓頭,這個小動作他倒是沒忘。
“可不是?還是親的呢?!?p> 顧矜茹越笑越大聲,她想,失了憶的九哥,比以前那個書呆子可有趣多了。
“那也得談?wù)?,我現(xiàn)在不怕他。”
“有什么好談呢?三年前一戰(zhàn),咱們家元氣大傷,再不開枝散葉,前途就斷了。”
顧懷謹(jǐn)心說是啊,比起家族命運,個人的前途又算什么。什么元陰、元陽,沒了照樣修行。家族若后繼無人,就只能煙消云散啦。
顧矜茹見他不說話,催促道:“快說說你,相中誰了?”
“我能相中誰?就一幅畫像,還是個背影?!鳖檻阎?jǐn)覺得好氣又好笑。
“哈!你喜歡她?”顧矜茹神情頗有些激動。
“八妹,不是我的腦子壞了嗎?為什么我覺得你的也壞了,我是這個意思嗎?”
“你就說喜不喜歡她吧?”
“你認(rèn)識她?”顧懷謹(jǐn)反問道。
“何止認(rèn)識?我與她相交多年,一直都是姐妹相稱?!?p> “我知道啦,是你掉了包,把其他人的畫像都藏起來了。說吧,她叫個什么名字?”顧懷謹(jǐn)笑道。
“她叫梅如雪,是玉壺鎮(zhèn)梅家的三小姐?!?p> “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yuǎn)還生?!?p> 顧懷謹(jǐn)搖頭晃腦吟了一闕短詞,才拍手贊道:“梅如雪,這名兒不錯?!?p> “還有一首呢,不知九哥有沒聽過?”
顧矜茹問罷,也念了一首:“為誰回首矮墻東,梅家有女伴春風(fēng)。春風(fēng)吹酒退腮紅,晚香都在玉懷中?!?p> “這寫的可不像正經(jīng)地方!”顧懷謹(jǐn)皺了皺眉。
“這可是十年前合歡谷首徒游歷西南,路過梅家時親筆寫的。
說得是梅家有女,貌若天仙?,F(xiàn)在還刻在梅家院墻上,怎么不正經(jīng)了?”
“合歡谷?這名字就不正經(jīng)?!?p> “人家可是名門大派,比玄劍宗強了十萬八千里!”
“那又如何?你九哥別的不行,書卻讀得多,合歡谷采陰補陽,凈干些傷天害理的事。
跟他們扯上干系,一準(zhǔn)沒好!要不然,梅家攀上了高枝,怎么還看得上顧家?”
“就算如此,也是梅家大姐所托非人,合歡谷薄情寡義,豈能連累梅家,更何況是如雪?”顧矜茹怒道。
顧懷謹(jǐn)見她動了氣,緊忙安撫道:
“好妹子,咱倆扯遠(yuǎn)了,我可沒有半點詆毀梅三小姐的意思!我只想知道,為什么她就一幅背影?”
顧矜茹氣來的快,去的也快,見九哥語氣誠懇,也就不再生氣,回道:“這我就不知道啦,興許人家想試試你呢?!?p> “試我什么?”
“試你是不是只會以色觀人?!?p> “九哥我還真是以色觀人,只不過我已經(jīng)有了顏如玉,就只能忘了她梅如雪了?!?p> “顏如玉是誰?南安縣里可沒有顏家?!?p> “書中自有顏如玉,便寄此身書中去?!?p> 顧懷謹(jǐn)說話時,一陣山風(fēng)吹來,頓時間,衣袂飄飄,好不愜意。
顧矜茹見九哥瀟灑天地間,以為他真是死了心去尋什么顏如玉,忙開口說道:
“九哥,妹子求你啦!梅家這幾年落魄得厲害,梅老爺都來了好幾趟了。
你若不應(yīng)下來,如雪不定嫁到哪去了。她跟五姐一樣,是個苦命人啊。”
顧矜茹不擇手段,竟連五姐顧矜葇都扯了進來。
“你那點小心思騙得了我?”顧懷謹(jǐn)笑道。
“九哥,你的心腸壞了呀。你忘了是誰照顧了你三年?是五姐呀!
如雪跟她一樣的性子,娶了她,能照顧你一輩子呢?!?p> 顧矜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走啦,走啦,聽說靈云坊最近很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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