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軒心中五味雜陳，不由地望向了方紫嵐，只見她嘴角微微揚起，眼眶卻泛紅，“這世上期盼我平安康健的人不多了。所以，不論是真是假，哪怕只有此時此刻，我都會記著?！?p> “僅是記著，不足以保你平安康健?！崩铌绍幎ǘǖ乜粗阶蠉?，一字一句道：“你當真沒有想過利用方立輝嗎？方家春會如期舉行，尹泉章必會露面……”
“夠了?！狈阶蠉姑嫒羲?，“我不想方家被卷進去，你也別想利用方立輝?！?p> “可若是方家原本就牽涉其中，這不失為一個機會?！崩铌绍幷f得隱晦，方紫嵐心下了然，但嘴上仍裝作不明白，“什么機會？”
李晟軒索性直言不諱，“洗脫勾結山匪流寇罪名的機會?！?p> 方紫嵐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這樣一件原本應該由方立輝或她主導，在神不知鬼不覺之時完成的事，從李晟軒口中說出，意義就大不相同了。
仿佛是一道免死金牌，大京帝王愿意對方家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親自庇護。只要不翻到明面上，便永遠不會落人口實。
“為什么……”方紫嵐忍不住問了出來，李晟軒神色溫柔，“也許是愛屋及烏。抑或是，在我這里，你永遠有特權。”
沒有絲毫遮掩的心意，直白而熱烈地袒露在方紫嵐面前，令她無法拒絕，卻也不能接受。
因為她知道，眼前的時光稍縱即逝，總有一日，他會回到乾坤宮。
那時他仍是大京的帝王，萬民朝拜。而她仍在幾個身份的交替中，混跡于黑暗里，游走在刀刃上。
這樣的兩個人，不是僅憑心意，便能走到一起的。
然而即便如此，方紫嵐還是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卻之不恭。”
如果他們注定只能有此時此刻，那么她便由著自己的心意，放縱一回又如何？
反正這一生漫長，錯誤的事、錯過的人、錯失的物太多，也不值得為之惋惜。但若是沒有了與他的此時此刻，想來總是遺憾。
李晟軒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人，似是想把她刻在心上。末了，兩人相視一笑，他淡聲道：“看來，你已經決定了?！?p> “衛(wèi)大人留在此處，可是在等我？”方紫嵐明知故問，衛(wèi)昴冷哼一聲，“方大人，我答應你的事已做到，往后你我再無瓜葛。”
方紫嵐不置可否地地勾了勾唇角，“我很好奇，衛(wèi)大人應是比任何人都明白，妥協(xié)意味著什么。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答應我？”
“方大人此言，難道是要我拒絕你？”衛(wèi)昴驟然冷了神色，“還是要我殺了你，以絕后患？”
“衛(wèi)大人，你殺不了我?！狈阶蠉剐Φ弥镜靡鉂M，衛(wèi)昴嗤笑出聲，“方大人，你身手極佳，可畢竟只有一人?！?p> 聞言方紫嵐斂了笑，神情冷了些許，“欲壑難填，衛(wèi)大人就不怕我捏著這個把柄，反復要挾你嗎？”
“把柄？”衛(wèi)昴玩味地重復了一遍這個詞，瞇了瞇眼，“方大人以為，我會怕這種東西嗎？”
“衛(wèi)大人既然會答應我，那就說明你在乎。”方紫嵐淡聲道：“把柄也好，弱點也罷，終究都逃不過在乎二字。越是在乎，越容易患得患失，最終生出恐懼的牢籠，將人困于其中?！?p> 衛(wèi)昴沉默不語，方紫嵐得寸進尺，“我這個人，向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日后若有需要，我定然還是會以此為要挾?！?p> “是嗎？”衛(wèi)昴似是并不相信，方紫嵐卻點了點頭，晦暗不明的神色令衛(wèi)昴面沉如水，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方紫嵐看著衛(wèi)昴的背影，像是卸了所有的力氣，靠在了墻邊。
原先她想過許多種可能，但無論哪一種，這都是一局無解的棋，歐陽夫人即便能豁出一切，也只是一人之力，無法抗衡整個歐陽家。
若是無人相幫，歐陽梓柔被傷害的真相，便會被歐陽家以家丑不可外揚的緣由遮蓋掩埋。
于是她想到了衛(wèi)昴，若是他肯出面，歐陽家多少有所忌憚，加之她從旁見證，無論如何都能為歐陽梓柔爭一個公平。
可最難的是如何請衛(wèi)昴出面？當日京郊大營之中，他隨手便摔碎了歐陽夫人的玉佩，斬斷了他與歐陽夫人之間最后的關系。這樣涼薄之人，不會因一條人命一雙手站出來。
她思索了許久，才想出了一個劍走偏鋒之策。她以衛(wèi)昴私養(yǎng)與諸葛珊容貌一致的女子為要挾，逼他不得不為歐陽夫人撐腰。
起初她近乎撕破臉皮一般地說出要挾的時候，衛(wèi)昴只覺可笑無比，然而她早有準備，神色平靜地說出了她的計劃——
若是衛(wèi)昴始終不肯答應，她便會將此事告知諸葛鈺，再附上那夜在尋芳樓地下，被殺女子的尸體。
以她對諸葛鈺的了解，屆時不需要她做什么，他便會親自對付衛(wèi)昴，不死不休。
兩敗俱傷的道理誰都懂，更何況是衛(wèi)昴。只要他心中仍對諸葛珊有情，便無法做出傷害諸葛家之事?？伤膊粫斡芍T葛鈺折磨，因此他妥協(xié)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預料之中，衛(wèi)昴便是不情不愿，終還是來了。話語雖吝嗇，卻也足夠為歐陽夫人撐腰，這就夠了。
方紫嵐長舒了一口氣，一切順利，然而她卻沒有如釋重負之感。
或許是因直到方才，她才明白，衛(wèi)昴的妥協(xié)不是嫌麻煩，也不是怕對上諸葛鈺，而是舍不得。比起名譽掃地，抑或明爭暗斗，他更在乎的是諸葛家。諸葛珊之死，對他們而言都是傷害，承受了一次，不該再受第二次。
衛(wèi)昴背地里做的各種荒唐事，諸葛家未必不知道，而諸葛鈺必然不知道。他是諸葛家未來的家主，注定應站在光亮處，而不是被籠在陰霾下。有些事，他這輩子都不需要知道。
又或許是因直到方才，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是不擇手段之人，把柄要挾這種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也不會是最后一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