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只覺身上止不住的疼,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女子剪影似的輪廓被搖曳燭火印在窗紙上,提醒她此刻已是深夜。
“我……”阿宛張了張口,發(fā)出的聲音引得女子快步而來,見她醒來不由地長舒了一口氣,“還好,總算是醒了?!?p> “你是……茗香?”阿宛認(rèn)出了眼前人,她在床邊坐下,點(diǎn)頭道:“出了這么多事,萬先生騰不出手,只得讓我來照看你了?!?p> “出事?”阿宛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激靈,試圖坐起身,卻扯得傷口生疼,乖乖躺了回去,“我記得夏侯家主他……”
“夏侯家主無事?!避銚屵^了阿宛的話頭,扶著她躺好,聽她不依不撓地問道:“你為何會在此處?夏侯家……”
“阿宛姑娘,你看清楚了,此處不是夏侯家?!避阋戳艘幢唤?,阿宛愣了愣,“不是夏侯家,那我是在哪?”
“方家?!避阊院喴赓W,似是不愿多說。
阿宛滿頭霧水,下意識地問了出來,“我為什么會在方家?還有,你適才說出了這么多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她一次性說了許多話,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茗香遞給她一杯水,喂她喝了下去,才幽幽道:“出事的,是我家主人?!?p> “你家主人?”阿宛剛清醒,腦子還是一團(tuán)漿糊,重復(fù)了一遍才反應(yīng)過來,急切地追問了一句,“你是說方紫嵐她出事了?”
茗香垂眸道:“主人至今仍昏迷不醒,萬先生說……”
她沒有說下去,阿宛接口道:“說什么?再不醒就徹底醒不過來了?”
“你知道?”茗香震驚地看著阿宛,她掙扎著坐起身,“我當(dāng)然知道,讓我去看看?!?p> “可是……”茗香面露猶豫之色,阿宛氣結(jié),“她若有什么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了。趁著我沒死,她也還有救……”
“我明白了?!避愦驍嗔税⑼鸬脑?,隨即攙扶著她從床榻上起來,裹了件斗篷,便顫顫悠悠地朝方紫嵐所在的廂房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萬俊打開門,便沉了臉色,“胡鬧,若是嵐兒醒來看到……”
“等她能醒來再說吧。”阿宛沒什么好氣地截住了萬俊的話,徑直挪到了床榻前,看著榻上面無血色的人,幾欲站不穩(wěn)。
“阿宛姑娘!”茗香趕忙上前扶住了阿宛,她抿了抿唇,拂開了茗香的手,然后緩緩坐在了床邊,伸手覆上了方紫嵐的脈搏。
很微弱,卻是她存活的證明。
阿宛深吸一口氣,然后轉(zhuǎn)頭看向萬俊道:“萬先生,你可知陰陽咒術(shù)?”
“你說的是汨羅陰陽家的陰陽咒術(shù)?”萬俊皺了眉,“如今這天下間會陰陽咒術(shù)的,恐怕只有汨羅的大祭司了?!?p> 他頓了頓,“你怎會突然問起陰陽咒術(shù)?難道嵐兒她……”
“她身上的蠱,有陰陽咒術(shù)的加持?!卑⑼鹕裆珓C然,“可惜如今汨羅的這位大祭司,實(shí)力不濟(jì),根本供不起。”
萬俊不待細(xì)究,就聽阿宛道:“既然她做不到,那便由我來。”
“你要做什么?”萬俊來不及阻止,就見阿宛拿起一旁的銀針,屏息凝神,一鼓作氣地扎了下去。
萬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阿宛,生怕一不留神,她手下的方紫嵐便丟了性命。
然而阿宛手極穩(wěn),每一針看似兇險,實(shí)則都拿捏了分寸。待她停針時,額上滿是細(xì)密的汗珠,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手也抖得厲害。
“成了?!卑⑼鸫罂诖謿猓f俊伸出了手,“藥方呢?”
“在這?!比f俊拿出藥方交給了阿宛,她看過以后終于松了口氣,“暫且按這個方子來?!?p> 萬俊應(yīng)了聲“好”,正欲讓茗香送阿宛回去休息,就聽外面?zhèn)鱽硪魂嚽瞄T聲,“萬先生,我家世子有請?!?p> “門外是孟庭揚(yáng)?”阿宛脫口而出道:“慕容清也在方家?”此時她才慢慢明白茗香說的“出了這么多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萬俊微微頷首,阿宛略一思索,“萬先生盡管去便是,那位也是個病秧子,磨人得很?!?p> 她說著隨手指了塊地方,“在那為我支張床榻便好,方紫嵐我來守?!?p> “不行,你身上還有傷?!比f俊試圖勸阻,但門外孟庭揚(yáng)催促的聲音讓他顧不了太多,只能朝茗香使了個眼色,隨即便離開了。
“你也要勸我嗎?”阿宛眼巴巴地望著茗香,她遲疑了片刻,還是喊了方家的小廝、丫鬟,在廂房里支了床榻。
隔著屏風(fēng)阿宛并未注意,直到人都散了,她出去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桌椅都被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大通鋪。
“這是……”阿宛手足無措地站在茗香身后,看著她忙前忙后地收拾。
“阿宛姑娘,你要守我家主人,我不攔你?!避闾洲哿宿埕W邊碎發(fā),“我陪你一起?!?p> 阿宛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訕訕道:“你這般信不過我嗎?”
“我并非此意?!避銛[了擺手,“阿宛姑娘,你的傷也不可大意。你守主人,我守你。”
“唉?”阿宛怔在原地,許是身為醫(yī)者的職責(zé)使然,她早已習(xí)慣了傷患為先,加之這些年跟方紫嵐東奔西跑,她理所當(dāng)然地給自己套上了照顧者的身份。于是她從未想過,倘若有一日易地而處,也會有人來守她。
“阿宛姑娘?”茗香揮了揮手,阿宛回過了神,小聲道:“沒什么。”
見狀茗香笑了笑,轉(zhuǎn)身繼續(xù)去收拾了。阿宛在她身后,落落大方地道了一句,“茗香姐姐,多謝?!?p> 茗香沒有說話,她背著身,阿宛也看不到她的表情,自是不知道她的復(fù)雜心緒。
她從未和任何人說過,其實(shí)她是汨羅人。小時候因?yàn)閼?zhàn)亂流落大京,陰差陽錯被千金坊收留,她的身份就此掩埋了多年,久到若非慕容清提醒,她都要忘了自己是誰。
斑駁的記憶,模糊的童年,慕容清到底是如何打聽到的,她不得而知。只是,挑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找她,便是明晃晃的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