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先生？”方紫嵐愣了愣，原本她以為程之硯勾結(jié)左先生之事慕容清也許并不知情，然而如今見他做派，只怕并非如她所想，忠正王府恐也牽連其中了。
可慕容詢忠心耿耿一輩子，當真會對自家幼子與他的西席先生聯(lián)手，近乎叛國棄家的行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
直覺告訴她慕容詢不是這樣的人，但慕容清畢竟是他唯一的血脈，眼下王妃陳氏已身故，他為了慕容清，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也難怪慕容清帶著銀甲軍入了大京境內(nèi)，這般有恃無恐。
“方三小姐？”蕭璇兒的聲音扯回了方紫嵐的思緒，她定了定神，“抱歉，是我走神了。蕭姑娘，你剛剛說什么？”
“沒什么。”蕭璇兒搖了搖頭，欲言又止，“折騰了一夜，想來你已是疲憊不堪，還是早些休息為好?！?p> 方紫嵐張了張口，最終把追問的話吞了回去，只是點了點頭，便各自回房了。
這一夜，方紫嵐睡的并不安穩(wěn)。手拿賬本的獨孤林秀究竟會殊死一搏，還是認輸?shù)人溃鋵嵥静磺宄?。加之有獨孤明這一變數(shù)，獨孤家很難撒手不管。
但如若獨孤家出手，那就不是結(jié)束，而是開始。
彼時上官家的覆滅尚且歷歷在目，她可以通過一封勾結(jié)外敵的信，便毀了一個世家大族。旁人如何不能？
倘若獨孤明不能及時抽身，獨孤家未嘗不會變成下一個上官家。守境戍疆不假，問心有愧也是真。
西關(guān)城外的劫匪剿了這么多年，始終未絕跡。若非西境各國內(nèi)亂不止，最為強橫的波斯又與大京結(jié)盟，恐怕西境也未必安穩(wěn)。
江南的水深不可測，西境的水也不淺。所有人或要挾或勸阻，都不愿她攪在這一灘渾水中，仿佛只要她繼續(xù)深究下去，就會被牽涉其中的世家大族吞噬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他們都忘了，在先越國公之前，她也曾是大京的北國公。
踩著上官家的尸骨，淌著鎏金城的鮮血，站在北境的方紫嵐。
她想要的公平，旁人給不了，那她便自己爭。至于用什么手段，要多少人命，她全都可以不在乎。
只因行至此處，早已面目全非。
“嵐兒？”萬俊焦急的聲音近在耳邊，方紫嵐用盡全力，卻睜不開眼，只能隱約聽到他對誰說，“若退不了熱，嵐兒性命難保?！?p> 哪有這么嚴重？方紫嵐心中暗想，然而她意識飄忽，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這樣下去不行。”蕭璇兒秀眉緊蹙，“姑爺，我去夏侯家把阿宛姑娘請回來。”
她不是信不過萬俊的醫(yī)術(shù)，只是方紫嵐的身體一直是阿宛在照顧，尤其是此番從汨羅回來的一路，方紫嵐病情反復(fù)，更是離不開阿宛。
萬俊點了頭，蕭璇兒得了允準，一溜煙便不見了身影。
站在房門外的方紫桐神情晦暗不明，低聲問身邊丫鬟道：“我爹還沒回來嗎？”
丫鬟搖了搖頭，忐忑道：“二小姐，老爺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休要胡言?！狈阶贤├淞四?，丫鬟噤若寒蟬。房內(nèi)的萬俊聽到動靜，快步走了出來。
“敢問這位先生，嵐兒她現(xiàn)下如何？”方紫桐面色不善，萬俊沉聲道：“不大好……”
“我見先生和蕭姑娘忙前忙后這么久，以為先生是個厲害的?！狈阶贤┐驍嗔巳f俊的話，不溫不涼道：“看來，也不過如此。”
萬俊沒有爭辯，只是應(yīng)聲道：“世子夫人的病確實棘手?！?p> “先生既然知道嵐兒是忠正王府的世子夫人，便該知道如何做?！狈阶贤┥袂榈?，萬俊不動聲色，“聽方二小姐言下之意，是要將世子夫人送還給忠正世子？”
“不然呢？”方紫桐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方家如今已經(jīng)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聞言萬俊并不著惱，仍是溫聲道：“方二小姐若有難處，不妨直言。”
方紫桐愣了愣，隨即斂了神色，“先生與嵐兒交情不淺，那我便直說了。嵐兒留下來，便是方家的難處?！?p> 萬俊定定地看著方紫桐，“這是方二小姐的意思，還是令尊的意思？”
方紫桐微微側(cè)眸，避開了萬俊的目光，“誰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實。”
“世子夫人病重，不宜挪動。”萬俊收回了目光，認真道：“還望方二小姐行個方便?！?p> “嵐兒不是舊傷復(fù)發(fā)嗎？”方紫桐怔怔地看著萬俊，他正色道：“方二小姐，請恕我無可奉告。世子夫人的病，她若不愿告訴旁人，我自然不能替她開這個口?！?p> 方紫桐的語調(diào)驟然高了幾分，“什么叫旁人？”
萬俊輕咳一聲，不待解釋幾句，就見方紫桐拂袖而去。他嘆了一口氣，眼下方紫嵐的身體最重要，終是無暇他顧。
然而蕭璇兒去了一整日，連個人影都不曾見到。萬俊忙著為方紫嵐抓藥煎藥，也來不及細想，只有方紫桐聽了丫鬟回話，起身便離開了方家。
方紫桐出現(xiàn)在慕容清面前的時候，他毫不意外，“方二小姐，我家夫人可是回了方家？”
“是?！狈阶贤┑暤溃骸皪箖盒悦刮?，如有萬一，方家擔(dān)不起這么大的罪過，只求世子把她帶走。”
“你說什么？”慕容清猛地變了臉色，倒是在方紫桐意料之外，“醫(yī)治嵐兒的先生說她病重，已派人去夏侯家請阿宛姑娘回來了。但不知為何，去的人至今未歸?！?p> 慕容清臉色稍緩，“方二小姐，你想要我做什么？”
方紫桐沒有兜圈子，徑直道：“夏侯家不肯放人，也不肯給方家面子。但若是世子親自前往，難道夏侯家還不肯嗎？”
慕容清若有所思，勾唇笑道：“我竟不知方二小姐與我夫人這般姐妹情深?！?p> “世子莫要弄錯了，我只是不想她歿在方家?！狈阶贤┖暤溃骸把巯路郊沂莻€什么光景，想來世子心知肚明。這個節(jié)骨眼上，誰都出不得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