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氣得雙拳緊握,卻說不出一句反駁之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方紫嵐和萬俊大搖大擺地從自己面前走過,而獨孤林秀和獨孤明緊隨其后,一道離開了。
待出了暗場賭坊,約莫走出了一條街,方紫嵐聽到獨孤林秀的聲音自身后傳來,“甄姑娘,請等一等?!?p>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獨孤林秀和她身旁陰沉著一張臉的獨孤明,“看樣子,你們姐弟有話要說?!?p> “我……”獨孤林秀張了張口,方紫嵐隨手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街角,“正巧,我也有話要和萬先生說。獨孤小姐,我在那等你?!?p> 她說罷,和萬俊一起快走了幾步,站在了街角處,離獨孤姐弟遠(yuǎn)了些。
待站定后,萬俊似是猜到了方紫嵐的心思,主動道:“嵐兒,我身上的毒無礙?!?p> “能走會說,看起來是無礙?!狈阶蠉拐f著,從身上拿出一把匕首,掀開衣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嵐兒!”萬俊變了臉色,方紫嵐卻沒什么表情,“愣著做什么?”
見狀萬俊趕忙拿出了一個白瓷瓶,顫顫巍巍地將方紫嵐流出的血收了進(jìn)去。
“萬大哥,你不必如此。”方紫嵐勾了勾唇,仿佛自嘲般地笑了笑,“上好的藥引,不用豈不是可惜?”
“夠了?!比f俊一邊為方紫嵐止血,一邊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閑來無事,看醫(yī)書時看到的?!狈阶蠉拐f得敷衍,萬俊追問道:“哪本醫(yī)書?若得空,我也去看看?!?p> 方紫嵐扁扁嘴,垂眸道:“我猜的。”
“嵐兒。”萬俊不輕不重地喊了一聲,方紫嵐抿了抿唇,“真是我猜的。前些日子夏侯家主中毒,夏侯家把阿宛請了過去,我想著多少幫點忙,好讓阿宛盡快回來……”
她越說聲音越低,萬俊無奈道:“你所謂的幫忙,就是把自己的血送過去?”
“阿宛收下了,說明有用?!狈阶蠉剐÷曓q駁了一句,“萬大哥,我是無藥可救了,但好歹可以救其他人?!?p> 聞言萬俊如鯁在喉,好一會兒才擠出了一句,“誰說你無藥可救了?”
“我自己心里沒數(shù)嗎?”方紫嵐的聲音很輕,但萬俊還是聽到了,他心中五味雜陳,“嵐兒,你適才說東南之地能有什么神仙……”
方紫嵐怔了怔,下意識地出聲道:“你說什么?”
“我說,東南之地曾有一位神仙?!比f俊認(rèn)真道:“姓方,原是大京的越國公。”
方紫嵐別過了頭,萬俊徑自說了下去,“她曾深入疫區(qū),救死扶傷,對戰(zhàn)汨羅,保國衛(wèi)民。這樣的她,合該是享百姓香火,受世代景仰的活神仙?!?p> 方紫嵐眼尾泛紅,良久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她已經(jīng)死了?!?p> 死在了京城的風(fēng)詭云譎中,葬在了無名的孤墳野嶺里,無碑無靈。而她身邊的人,或湮沒于黑暗,身死名滅,或陷落于泥淖,污濁纏身。
細(xì)究之下,無一善終。
萬俊嘴唇翕動,欲說些什么,不料方紫嵐先他開口道:“獨孤小姐要過來了。”
“那我先走一步?!比f俊轉(zhuǎn)身便走,卻被方紫嵐喊住了,“你且等我一時半刻,稍后我送你回去?!?p> 萬俊啞然,方紫嵐斂了神色,“你若有什么事,我如何與蜜兒姐姐交代?姐夫?!?p> “姐夫”兩個字被她刻意加了重音,萬俊不由地輕咳一聲,“好了,我等你便是。”
他話音剛落,就見獨孤林秀走到了近前,當(dāng)即識趣地朝獨孤明的方向走了過去。兩人相顧無言,但都毫無去意,最終目光齊齊落到了方紫嵐和獨孤林秀身上。
“有勞甄姑娘久等了?!豹毠铝中阈辛艘欢Y,方紫嵐受了她的禮,微微一笑道:“現(xiàn)下沒有旁人,我也不是甄姑娘。”
“那么,世子夫人?!豹毠铝中闳跃S持著行禮的姿勢,“今夜,多謝相助?!?p> “我從來不會平白相助于人?!狈阶蠉股斐鍪?,“獨孤小姐,你答應(yīng)我的報酬,何時給我?”
“世子夫人,我沒想到你竟會如此心急?!豹毠铝中阒逼鹕恚瑨吡艘谎鄄贿h(yuǎn)處的萬俊和獨孤明,“不過,你確定要在他們面前向我討要報酬?”
“有何不可?”方紫嵐面上仍掛著笑,獨孤林秀輕嘆一聲,“世子夫人當(dāng)真是百無禁忌?!?p> 她頓了一頓,像是下定決心道:“世子夫人,你既然要賬本作報酬,那可愿聽我說一說其中曲折?”
方紫嵐點了點頭,“愿聞其詳?!?p>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獨孤林秀似是陷入了回憶,方紫嵐挽過她的手,“今夜還長。”
獨孤林秀彎了彎唇角,隨方紫嵐邊走邊道:“我名為獨孤林秀,你可知此名何意?”
方紫嵐沒有說話,獨孤林秀便自顧自地繼續(xù)道:“古語有云——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我爹對此深信不疑,故而他說若是林秀,便會是截然不同的境遇了?!?p> “令尊倒是對你寄予厚望。”方紫嵐若有所思,獨孤林秀卻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爹不是對我寄予厚望,他說人如木家族如林,所謂林秀,是希望家族興盛?!?p> 方紫嵐不置可否,獨孤林秀回眸望向身后隔了一段路跟著的獨孤明,“可惜家中叔伯兄弟大多資質(zhì)平平,我爹的縱橫謀劃只能放在女兒家身上。遠(yuǎn)了有宮中的太后娘娘,還有即將入京獻(xiàn)給陛下的堂妹,近了有我和其他姐妹,都是他手中的棋子罷了?!?p> 她說到此處,唇邊逸出一抹苦笑,“于是我從懂事起就在想,如何擺脫獨孤家這盤棋。是以我在西關(guān)城外遇到劫匪,傅聰南舍命相救,不是他早有預(yù)謀,而是我機(jī)關(guān)算盡?!?p> “值得嗎?折騰了小半生,最終回了原地?!狈阶蠉褂挠牡溃骸笆碌饺缃?,倘若獨孤家放任不管,你怕是要和傅聰南一道死?!?p> 獨孤林秀紅唇緊咬,再開口忽然轉(zhuǎn)了話音,“世子夫人,方才在暗場賭坊中,你問我覺得獨孤明值五十一萬兩嗎,如今我可以告訴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