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處,諸葛鈺定定地看著眼前人,良久才輕嘆一聲,道:“你當真是敢說話?!?p> “有些話,縱然我不說,獨孤明小將軍也遲早能想到?!狈阶蠉构戳斯创剑T葛鈺眸光沉沉,“有些話,你說出來,與他自己想出來,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方紫嵐心中了然,“阿鈺,你是怕獨孤明小將軍把我的身份公之于眾,或是比公之于眾更糟?”
諸葛鈺沉默不語,方紫嵐斂了神色,“他是征戰(zhàn)沙場之人,我信得過?!?p> “方紫嵐,你如今已是自身難保?!敝T葛鈺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其中的怒意,“更何況,依傅聰南所言,獨孤家并不清白,甚至參與其中,你……”
他沒有說下去,方紫嵐抿了抿唇,“我知道?!?p> “你都知道,卻還要攪入東南這灘渾水。”諸葛鈺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你都知道,還要幫獨孤明去向傅聰南問答案?”
這回輪到方紫嵐沉默了,然而諸葛鈺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倘若傅聰南咬死不肯和離,把獨孤家也一道拖下水,待如何?”
方紫嵐寒聲道:“西境之亂近在眼前?!?p> 諸葛鈺繼續(xù)追問道:“倘若傅聰南和離,獨孤家全身而退,其女進京入宮,又待如何?”
方紫嵐張了張口,好一會兒才道:“獨孤家離權(quán)力中心越近,勢必會越忠心?!?p> “屆時宮中那位皇后娘娘要如何自處,你想過嗎?”諸葛鈺近乎質(zhì)問,方紫嵐垂頭道:“圣旨已出,短時間內(nèi)皇后娘娘不會有事……”
“假傳的圣旨,即便陛下承認,也無異于是一個火坑?!敝T葛鈺打斷了方紫嵐的話,“你自己豁得出去,便要將所有人的性命都搭上嗎?”
“我沒有?!狈阶蠉瓜乱庾R地反駁,卻發(fā)覺自己根本底氣不足。
諸葛鈺說的不錯,她以方紫沁的名義假傳圣旨,或遲或早,都會將其推入火坑。
眼見方紫嵐理虧似的閉了嘴,諸葛鈺也后了悔。他明知東南這灘渾水遠比看上去的深不可測,只有不計生死,才有可能淌出一條路。
但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終于看清自己內(nèi)心的恐懼。他可以不計自己的生死,可若是整個諸葛家所有人的性命都在其中,他也可以不計嗎?
傅聰南之前寥寥數(shù)語,句句不離權(quán)貴,字字皆是罪證。如果天下世家俱如此,那諸葛家又怎可能獨善其身?
方紫嵐這樣不要命地查下去,總有一日會查到諸葛家頭上。也許,她已經(jīng)查到了,只是礙于證據(jù)不足,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沒有捅出來罷了。
思及此,諸葛鈺忍不住出聲道:“抱歉,是我失禮了?!?p> “是我的錯?!狈阶蠉箘e過頭,“若非我,你早已回了京城,根本不會被卷進來?!?p> “我并非此意……”諸葛鈺匆匆開口,試圖解釋,卻被方紫嵐截住了話頭,“阿鈺,是我對不住你。但事已至此,若不能一查到底,我不會善罷甘休?!?p> “你啊……”諸葛鈺搖了搖頭,“當真是無可救藥。”
無可救藥嗎?方紫嵐心道,之前阿宛也是這般說她。只要能救更多人,她無可救藥又有何妨?
像是猜到了方紫嵐心中所想,諸葛鈺忽然道:“你若要見傅聰南,我與你同去?!?p> “阿鈺……”方紫嵐剛要拒絕,就被諸葛鈺堵了回去,“既然你說對不住我,那總該有所表示吧?”
“動輒索求,非君子所為。”方紫嵐無可奈何,諸葛鈺不置可否,“東南亂局之中,任誰也做不得君子?!?p> “不一樣?!狈阶蠉股袂檎J真,“至少,在我心中,阿鈺是君子?!?p> 諸葛鈺愣了愣,似是沒有想到方紫嵐會這么說,不待他反應(yīng),就聽她又道:“阿鈺若要同去,我須與你約法三章。你只能與獨孤明小將軍待在一處,不論聽到了什么,都不能出來?!?p> “什么意思?”諸葛鈺微微皺眉,方紫嵐卻并未細說,只是與他說定了時日,其他并未多言。
直到去牢獄見傅聰南之時,諸葛鈺看到了獨孤明和他姐姐,才真正明白方紫嵐的意思。
“諸葛大人,你怎會來此?”獨孤明挑了挑眉,戒備地護在了自家姐姐身前。
諸葛鈺淡聲道:“我應(yīng)世子夫人之邀前來,獨孤將軍又為何而來?”
獨孤明沒有說話,反倒是他身后的獨孤小姐站了出來,“看來,諸葛大人與我姐弟此行目標一致,都是為了同一件事?!?p> “確如夫人所言?!敝T葛鈺刻意地略去了名姓,獨孤小姐心如明鏡,一禮道:“有勞諸葛大人費心?!?p> 諸葛鈺還了一禮,“夫人言重了?!?p> 一旁獨孤明輕咳一聲,“時辰差不多了,再晚怕是要耽擱了?!?p> 聞言諸葛鈺也不再多客套,隨獨孤姐弟一道入了牢獄。獄卒早已等候多時,安排他們輕手輕腳地進了傅聰南隔壁的牢房,正好可以把他與方紫嵐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世子夫人,該說的我已供認不諱?!备德斈媳晨繅?,斜坐在草席上,半闔著眼,全然沒有把方紫嵐放在眼里。
方紫嵐渾不在意,“我知道。不該說的,傅將軍也沒有多說半個字。”
“是。”傅聰南點了頭,“譬如方家偷梁換柱,世子夫人便是江湖傳聞中的千金坊甄氏,我可半個字都沒有說?!?p> “傅將軍,依你所言,我合該與你道一聲謝?!狈阶蠉顾菩Ψ切Γ爸豢上?,我今日不是為此而來。”
“哦?”傅聰南坐直了些,“那世子夫人是為何而來?”
“和離書?!狈阶蠉寡院喴赓W,傅聰南面露懷疑之色,“世子夫人,我知道獨孤家想要和離書,可這與你何干?”
方紫嵐不答反問,“傅將軍,你始終不肯和離,不就是為了死死抓住獨孤家這根救命稻草不放嗎?”
“救命稻草?”傅聰南重復(fù)了一遍這四個字,倏然笑出了聲,“在獨孤家眼中,我算個什么東西?他們怎么可能會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