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下令都無不同嗎?慕容清聞言,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更緊,掌心的令牌印下痕跡,他伸出手?jǐn)傞_來,看著那清晰的輪廓,心道這般完整,怕是最后一次見了。
“世子……”孟庭揚(yáng)甫一開口,就見慕容清抬了抬手,止了他的話。
“此局,是我輸了?!蹦饺萸逭f著,拔出了一柄匕首,直直朝令牌砍了下去,將其生生劈成了兩半,其中一半扔給了方紫嵐。
方紫嵐握住手中半枚令牌,高舉過頭,命令銀甲軍道:“軍令在此,銀甲軍上下聽令,永世都不得再踏入大京半步?!?p> 她一字一句似有萬鈞之力,不僅是對(duì)銀甲軍,更是對(duì)慕容清。
方家是她的底線,大京亦是。誰與之為敵,她便不會(huì)心慈手軟??墒恰?p> 慕容清聽到自己的聲音,“如若有朝一日,方家與大京站在了對(duì)立面,你待如何?”
方紫嵐沉默不語,反倒是方崇正回答了慕容清,“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世子期待的那日,只要我在,便絕不會(huì)出現(xiàn)。”
“爹……”方紫嵐愣愣地看著方崇正,她不知道他這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眼前的慕容清,抑或是不遠(yuǎn)處的謝???
她只知道,不論是說給誰聽,這都是方崇正的真心話。如果她沒有假傳皇后懿旨,方崇正定會(huì)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思及此,方紫嵐只覺得慶幸。原本在她心中,為了公道,天下無人不可死。然而今時(shí)今日,她忽然覺得,人比公道更重要。
至少這一次,方家尚在。
像是一口氣散了,方紫嵐眼睜睜看著銀甲軍退去后,便雙腿發(fā)軟,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若非身旁有方崇正,阿宛和蕭璇兒沖過來得及時(shí),她怕是整個(gè)人都要栽過去。
“嵐兒!”
“世子夫人!”
“方三小姐!”
七嘴八舌中,有一道聲音顯得格外突兀,“我們走。”
是慕容清。
戲已落幕,他留下是有情有義,離開亦無可厚非。
方紫嵐對(duì)慕容清的去留不甚在意,不過他可以涼薄,但她還得顧著雙方的體面。
“世子保重。”方紫嵐的聲音從慕容清身后傳來,他的腳步頓了頓,但也不過一瞬,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世子怎么這樣啊?”阿宛氣得直跺腳,奈何礙于方紫嵐的傷勢(shì),不好扔下她去和慕容清要說法,只能忿忿不平地罵了兩句。
“方三小姐,你撐著些……”蕭璇兒神情急切,方紫嵐咳嗽了幾下,還未應(yīng)聲,就聽方崇正道:“你啊……”
他沒有說下去,一聲嘆息后,便轉(zhuǎn)了話音,“家中長輩尚在,下次莫要再隨意穿孝了?!?p> “知道了?!狈阶蠉构戳斯创?,雖然勉強(qiáng),但卻安心。既然方崇正這么說,想來方家是不會(huì)有事了。
只是,她這道假皇后懿旨一旦傳開,宮中的皇后娘娘該如何自處?
李晟軒與方紫沁相敬如賓,幾分是看方家薄面,幾分是為了緣大師,又有幾分是真心,誰能說得清?
若紅泰所言為真,不日獨(dú)孤家的女兒便會(huì)入宮,那帝后間薄如紙的情分,怕是要徹底破碎了。
“方紫嵐!”阿宛驚呼一聲,就見方紫嵐昏了過去,趕忙和蕭璇兒一起,把她弄進(jìn)了方府。
方紫嵐渾身上下都是傷,是繼綺羅守城之后,傷得最重的一次。
阿宛邊抽鼻子,邊為方紫嵐處理傷口。等她轉(zhuǎn)醒,已是深夜。
“我爹呢?”方紫嵐人一醒,就追問方崇正的下落,讓阿宛煩不勝煩。
“你怎么不問問自己,傷的怎么樣,還能活幾日?”阿宛沒什么好氣,方紫嵐看似乖巧地縮了縮頭,然而開口問的仍是方崇正。
“出去了?!卑⑼饸夂艉舻囟肆怂庍^來,“誰知道去哪了?!?p> 方紫嵐沒應(yīng)聲,心里大概有了猜測(cè)。方家能不能活,過了今夜,就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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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崇正端坐在桌旁,不由地看了一眼旁邊空出的座位,那原是榮安王的位置。
坐在方崇正對(duì)面的人冷笑出聲,“方大人這般心不在焉,莫不是有意敷衍?”
“我只是在想?!狈匠缯囊暰€落在說話人身上,“之前坐在此處的,程之硯大人?!?p> “拜貴千金所賜,程之硯沒有活路了?!弊谙挛坏娜岁帎艕诺爻雎暤溃骸胺酱笕?,說好的相安無事,貴千金如今這是做什么?”
“你們推立輝那個(gè)孩子出去送死的時(shí)候,便該想到今日。”方崇正抬手輕敲桌案,“我方家,最是護(hù)短。”
“方崇正你什么意思?”坐在對(duì)面的人猛地站起身,居高臨下道:“誰家沒死過人?為了你方家的生意,我吳家出去捕毒蟲采毒草之人,難道死的少嗎?更不要說我妹妹還在夏侯蕓昭手上……”
“令妹吳瑩是夏侯將軍弟媳?!狈匠缯敛豢蜌獾卮驍嗔四侨说脑?,“吳大人說這話,可是虧心的。”
那吳大人登時(shí)偃旗息鼓,他身旁的人賠著笑臉道:“好了,事已至此,爭(zhēng)執(zhí)無用,當(dāng)務(wù)之急是如何盡快將此事蓋過去。”
“鐘靈寺的燃燈大師都圓寂了,怎么蓋過去?”吳大人別過頭,正對(duì)上下位那人的目光,“也不是沒有機(jī)會(huì)?!?p> “劉大人,你有什么話,不妨直說?!北娙说哪抗鈪R聚到了下位的劉大人身上,只見他笑道:“一家死一個(gè),就夠了?!?p> “你這是什么意思?”有人忍不住出聲,聲音卻是止不住地抖。
“我聽說,紅泰死了,是他妹妹紅荷親自去收的尸。”劉大人意味深長道:“鬼門答應(yīng)我們的事,至少做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們可以自己做?!?p> 吳大人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吼了出來,“姓劉的,你想死就自己去,不要拖著大家一起……”
“吳大人,若非夏侯蕓昭出手,鐘靈寺豈會(huì)有活口?”劉大人沉聲截住了吳大人的話,“我們又何須坐在此處,商討如何將此事蓋過去?”
“夏侯蕓昭之事與我何干?”吳大人強(qiáng)撐著站直身體,“那女人向來隨心所欲,誰知道她會(huì)去鐘靈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