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李祈佑看完血書,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他并未直接問詢?nèi)紶T大師,而是轉(zhuǎn)向被扣押的諸多行刺者,“誰派你們來的?”
行刺者或垂下頭,或別過臉,梗著脖子無一應聲。
見狀李祈佑猛地一拍驚堂木,厲聲道:“本王最后問一遍,誰派你們來的?”
他話音未落,就見為首的行刺者揚起頭,死死盯著他,然后不待他反應,便重重磕了一個頭。
方紫嵐指尖銀光閃動,已然動了滅口的心,下一刻卻被一只手按住了衣袖,夏侯蕓昭目不斜視,聲音卻冷了幾分,“世子夫人可是身體不適?”
“我……”方紫嵐張了張口,還未來得及說什么,就聽那行刺者揚聲道:“王爺,諸葛大人,小的盡忠了!”
隨即不顧滿堂錯愕,所有的行刺者咬破了藏于口中的毒,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公堂地上。
完了……
方紫嵐倒吸一口冷氣,一旁夏侯蕓昭也已收了手,下意識地探了探他們的鼻息,無一存活。
端坐于堂上的李祈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得措手不及,甚至于他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和思考的機會,那位燃燭大師便撕開了行刺者的衣襟,其胸口赫然有一只展翅的雄鷹——
是西境獨孤家的家徽。
待李祈佑站起身看清楚后,便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若非諸葛鈺在側(cè)伸手扶住了他,只怕他會直直跌坐回去。
登時滿堂嘩然,那位燃燭大師一言不發(fā),然而眼中之色早已說明了一切——玉成王亦是幕后之人,他不懼當堂指認。
如此一來,李祈佑這主審官的身份,怕是廢了。
方紫嵐心中一哂,眼下水是徹底被攪渾了,滿堂之中,竟無人清白,夠資格做這主審……
不對,還有一人。
方紫嵐看向立于廊柱之后,身影半明半暗的夏侯彰,李晟軒既然派了他來,想是早就猜到會有不可收拾的一日。
可夏侯彰卻毫無站出來的意思,那眼下能鎮(zhèn)得住的,便只有夏侯蕓昭與周朗了。
夏侯蕓昭抗旨入關自身難保,看上去似乎還是周朗更靠譜一些。方紫嵐的目光在這兩人身上來回逡巡,然而他們卻都沒有動作。
直至人聲呈鼎沸之勢,一道清越之聲越過眾人,傳到了堂上,“彥城山莊謝琛,奉陛下之命,主理東南一案?!?p> 白衣卿相,一見難忘。眾人眼睜睜地看著謝琛手持天子令牌,一步步踏入公堂,直走到李祈佑面前,淡聲道:“王爺,此刻起,本案由我接手?!?p> 方紫嵐愣了愣,她原以為夏侯彰是奉天子令監(jiān)審此案之人,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是謝琛,當真是好謀劃。
別說是方紫嵐沒有想到,夏侯彰亦是目瞪口呆,他以為謝琛是追夏侯蕓昭才會來此,卻萬萬沒想到竟是奉天子令主審此案。
同樣沒想到的還有夏侯蕓昭,但她沒有想到的,是那句“彥城山莊謝琛”。
“謝公……”
“謝先生……”
李祈佑和諸葛鈺不約而同地開口,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稱呼。此時才有人反應過來,謝琛無官無爵,在當世人眼中,唯一的身份,便是夏侯蕓昭的夫婿。
讓這樣一個人審這樣一樁大案,若非李晟軒無人可用,怕不是瘋了?
只有夏侯蕓昭,抱臂挑了挑眉,壓下了滿堂的議論紛紛,“前百越名相,今彥城管事,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審。”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既不是偏袒,也不是譏諷,只是在闡述事實。
眼前的人,即便沒有官職加身,也是彥城山莊桃李遍天下的先生。如今大京泰半的世家公子,不論為官與否,都要恭恭敬敬地稱一句“謝先生”。
更別提年歲大些,經(jīng)歷過南境動亂的人,都是心知肚明——謝琛從不是什么文弱的書生,而是曾經(jīng)改變一朝一代的治世能臣。
這些年他始終不聲不響地站在夏侯蕓昭身后,不是他沒有本事,只是他心甘情愿罷了。
李祈佑抿了抿唇,終是讓出了主審之位,他鄭重其事地一禮道:“一切,就拜托謝公了?!?p> “請王爺放心。”謝琛還了一禮,然而他尚未坐到主座之上,便有其他府衙前來旁聽的大人出言道:“謝先生若要主理東南一案,便需持身公正,以免落人口實?!?p> “我既受陛下所托,自不會辜負?!敝x琛微微頷首,那位大人卻是咄咄逼人,“既然如此,為彰顯公允,謝先生不妨先處置了夏侯將軍,再審案不遲?!?p> 聞言滿堂皆驚,只有夏侯蕓昭本人,滿不在乎道:“敢問這位大人,我做了什么,需要先處置了我?”
“陛下曾有令,命夏侯將軍留守百越舊地,無事不得出?!蹦俏淮笕肆x正言辭道:“夏侯將軍孤身入關,是否有違陛下之令,想來不用我多言……”
“大人說的若是此事,便不必再言。”謝琛近乎不客氣地打斷了那位大人的話,“若非夏侯將軍,我不會在此審案?!?p> 他言外之意明顯,在場只要不蠢的,都能聽出幾分話音。
這是一樁交易,謝琛答應李晟軒,替李祈佑審案,生死間走一遭,李晟軒答應謝琛,不追究夏侯蕓昭抗旨入關。
琢磨出意思的人都是心照不宣,畢竟在場無人不知謝琛與夏侯蕓昭的關系,也無人不知夏侯蕓昭身為悍將,能平安活到今日,背后少不了謝琛這個軍師的出謀劃策。
然而正當所有人自我說服之時,夏侯蕓昭輕笑出聲,“這位大人,你也說了,陛下命我無事不得出,可沒說有事也不能出?!?p> 她此言一出,眾人皆是瞠目結(jié)舌,明擺著謝琛已經(jīng)替她留好了后路,她卻毫不領情,甚至還自己跳出來斷了這條路。
“夏侯將軍此言何意?”諸葛鈺隱約猜到了什么,便順著夏侯蕓昭的話問了下去。
“諸葛家真是出了個了不得的小子?!毕暮钍|昭慨嘆一聲,“你們要找的榮安王尸骨,就在這蘇州府內(nèi),不過已經(jīng)被違禁的花草蝕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