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京,殿下待如何?”方紫嵐斂了笑,毫不客氣道:“自醉月樓大火之后,方家便是墻倒眾人推。如今好不容易能夠避出京城,殿下想做什么?難道殿下非要眼睜睜地看著方家毀了,才肯甘心嗎?”
“我不是……”李祈佑正欲開口辯駁,就被方紫嵐截住了話頭,“無論殿下意欲何為,都與我無關(guān)了。今日過后,我便是汨羅的忠正世子夫人。和大京,再無瓜葛。”
李祈佑神情一滯,“方紫嵐,你當(dāng)真非要如此決絕不可嗎?”
“殿下,我也不想如此?!狈阶蠉构戳斯创?,眼底卻無半分笑意,“是你們逼我的。”
李祈佑張了張口,最終沒有再說什么,頹然地垂著頭,兀自離開了。
“嵐兒……”甄蜜兒面露不忍之色,方紫嵐斂了神色,“蜜兒姐姐,有勞了?!?p> 她說罷,抬手要將金釵遞給甄蜜兒,卻不料被蕭璇兒拿了過去,“小姐,你若是不愿,我們這就離開汨羅……”
“蕭姑娘,你又不是茗香那個傻丫頭,說什么傻話?!狈阶蠉箵u了搖頭,無可奈何道:“事已至此,我不嫁也得嫁。否則,置方家于何地?置兩國百姓于何地?”
她說著回頭看向蕭璇兒,“阿鈺都和我說了,汨羅人不安分?!?p> “是。”蕭璇兒頷首道:“若非諸葛大人帶了十萬大軍,兵壓林城,此番婚儀未必能順利舉行。據(jù)我們的姐妹探查,汨羅國主慕初睿,本無意娶德嘉公主。”
她刻意壓低了聲音,附在方紫嵐耳邊道:“慕初睿想要的,是德嘉公主身敗名裂,好給他舉兵進(jìn)犯大京的借口。”
“所以他才會派齊王慕初霽去求親?”方紫嵐挑了挑眉,蕭璇兒應(yīng)聲道:“不錯,只是不知為何,慕初霽并未對德嘉公主下手,加之大京派兵前來……”
她沒有說下去,方紫嵐心中了然,“看來,倒是陰差陽錯,避免了一場災(zāi)禍?!?p> “嵐兒,汨羅不是什么福地,忠正王府更是風(fēng)口浪尖上,隨時都會傾覆?!闭缑蹆簭氖掕瘍菏种心眠^金釵,“你一旦嫁進(jìn)去,想要脫身就難了?!?p> “脫身?”方紫嵐輕笑出聲,“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我何時能脫身了?”
甄蜜兒與蕭璇兒對視了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出了無能為力。方紫嵐決定了的事,從來沒有人能夠改變,過去如此,現(xiàn)在亦然。
于是她們沒有再勸,而是為方紫嵐行完了嫁前妝禮,眼睜睜地看著忠正王府接親之人,把她領(lǐng)走了。
汨羅規(guī)矩多,婚儀更甚。方紫嵐雖然偷偷藏了吃的,但也挨不住從昨夜就開始的折騰,故而在聽司儀念賀詞之時,她便覺頭暈眼花,身形不穩(wěn),踉蹌了一步。
然而周圍的人都是無動于衷,連個攙扶的人都沒有,方紫嵐心中暗嘆一口氣。
為了結(jié)束這場漫長的婚儀,她索性假裝昏倒,直直跌在了地上,惹得眾人一陣驚呼,之后便手忙腳亂地把她送入了新房。
直到四周嘈雜漸弱,眾人散去后,一道小心翼翼的聲音在方紫嵐耳畔響起,“方三小姐?”
是慕容清。
方紫嵐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佯裝幽幽轉(zhuǎn)醒的模樣,“我這是……怎么了?”
“你適才昏過去了?!蹦饺萸迕嫔系年P(guān)切不似作偽,方紫嵐不動聲色,茫然道:“我為何會昏過去?”
“想來是餓了?!蹦饺萸逍α诵Γ焓钟品阶蠉沟囊滦?,她下意識要閃避,他便停住了動作,“沒想到,你也會在袖中偷藏吃食?!?p> 聞言方紫嵐抿了抿唇,把手從衣袖中伸了出來,張開擺在慕容清面前,里面赫然一顆糖。
慕容清愣了愣,不待說什么,就見方紫嵐掰開他的手,把糖塞了進(jìn)去,“世子送過我一顆糖,如今我還世子一顆。便當(dāng)是,你我二人的信物?!?p> 慕容清啞然失笑,垂眸看向掌心有些融化的糖,低聲道:“這真是我見過,最脆弱的信物了。”
他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愈顯纖弱動人,“不過,倒是與你我相配?!?p> 這回輪到方紫嵐怔住了,她嘴唇翕動,想要說兩句安慰的話,卻是什么都說不出口。
“我自幼體虛多病,方三小姐落水后亦是柔弱非常?!蹦饺萸宥ǘǖ乜粗阶蠉梗袂槭桥c他年紀(jì)不相符的老成。
“世子不必自怨自艾?!狈阶蠉苟氵^了慕容清的目光,“人之壽數(shù)有時,盡人事聽天命便是?!?p> “天命?”慕容清重復(fù)了一遍這個詞,忽然笑了,“方三小姐,你也相信天命嗎?”
“以前不信?!狈阶蠉沟穆曇舫亮藥追郑暗缃窦奕脬枇_,便不得不信?!?p> 她此言意在挑明兩人關(guān)系,慕容清也沒有遮掩,直接道:“我曾有三位夫人。方三小姐,你是第四位?!?p> “三位?”方紫嵐故作不知,問道:“她們……”
“都死了?!蹦饺萸迳裆珱霰?,像是在說毫不相關(guān)之人。
“世人皆言我克妻?!蹦饺萸遄猿八频男α诵Γ胺饺〗?,你害怕嗎?”
“怕有何用?”方紫嵐的神情晦暗不明,“從我踏入忠正王府的那一刻,便沒有退路了?!?p> “今日過后,你便是我的夫人?!蹦饺萸搴V定道:“你若是愿意,忠正王府便是你的退路?!?p> 方紫嵐忽然想起已逝的陶知薇,她嫁與慕容清之時,是不是也曾聽過這些話?虛情假意,只為了能有一個聽話的乖巧傀儡在身邊。
“世子,論年紀(jì),你比我家中兄弟都要小?!狈阶蠉沟暤溃骸拔也豢赡芤暷銥榉蚓?。”
“既然如此,方三小姐不妨當(dāng)我是你幼弟。”慕容清說完,從善如流地喊了一聲,“姐姐?!?p> 他的聲音本就介于孩童與少年之間,這一聲喊得雖然不軟糯,但卻別有一番動聽的纏人意味,令方紫嵐不由地神色一凜。
“姐姐?”慕容清試探著又喊了一聲,卻見方紫嵐扯過榻上錦被,橫在了兩人中間,“我累了,世子請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