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走水

　　濃重的血腥氣彌漫了整個(gè)屋房，仿佛緊繃的弦驟然斷裂，方紫嵐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踉蹌著后退了幾步，靠在了門邊上。

　　眼前的場(chǎng)景并不陌生，在她以紫秀的身份橫行江湖時(shí)，便是家常便飯。

　　不僅如此，在她以方紫嵐的名姓領(lǐng)兵打仗時(shí)，鎏金城中亦然。

　　好似這就是她的命運(yùn)……

　　命運(yùn)？這兩個(gè)字從腦海中一閃而過之時(shí)，方紫嵐兀自笑出了聲，真是見鬼，說好了將這條性命賠出去，可時(shí)至今日她仍活著，死在她手上之人卻是不計(jì)其數(shù)。

　　賠，怕是賠不起了。若是當(dāng)初天成山中，死的人是她，該有多好……

　　思及此，方紫嵐從懷中摸出一段梅枝，神情晦暗不明。今夜過后，李晟軒應(yīng)是恨不得殺了她。

　　“莫涵，對(duì)不起?！狈阶蠉咕o緊攥著手中梅枝，拖著傷腿走到了桌案旁，將上面擺放的燭臺(tái)一把掃落在地。

　　其他各屋方紫嵐如法炮制，直到火勢(shì)漸大，她才在夜色掩映下，從許府的后門溜了出來。

　　“走水了！”

　　周遭人聲鼎沸，背后火光沖天，方紫嵐卻是全然無覺。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和劊子手沒什么兩樣。

　　她忽然很想將手中梅枝投入熊熊火海，但在抬起手的瞬間卻猶豫了，手指微微顫抖，在梅枝即將掉落的剎那，再一次緊緊握在了掌心。

　　就當(dāng)是留個(gè)念想，方紫嵐自我安慰似的想著，卻聽不遠(yuǎn)處有人哭號(hào)道：“我家嬌嬌還在里面，這可如何是好？”

　　方紫嵐猛地回過頭，只見一女子被周圍人死死按住，仍掙扎著想要沖進(jìn)火海。

　　她這才隱約意識(shí)到不對(duì)，縱然火勢(shì)蔓延，也不該這么快就燒了近半條街，然而女子的哭喊聲令她來不及細(xì)想，拖著腿縱身躍了過去，“你說里面有人？”

　　“我女兒，我女兒在里面！”女子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方紫嵐沒什么猶豫，劈手奪過旁邊人的水桶，兜頭澆了下來，然后撕下濕透的衣袖遮住了口鼻，轉(zhuǎn)身沖進(jìn)了火海。

　　“姑娘，快回來！你不要命了？”身后眾人叫喊些什么，方紫嵐全然沒有聽進(jìn)去，她一門心思，只想將那名叫嬌嬌的小女孩救出來。

　　近乎奇異的感覺，她明明是始作俑者，現(xiàn)在卻奮不顧身地去救人了。說不清究竟是贖罪還是求死，哪一種心情占了上風(fēng)。

　　然而灼人的火焰沒有給方紫嵐思考的時(shí)間，在煙熏火燎之中，她看到了角落中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她將小女孩抱起來放在背上，許是澆濕的衣裳仍透著寒涼之氣，激得小女孩一個(gè)激靈，下意識(shí)地呢喃道：“娘親……”

　　“嬌嬌，不要睡，我?guī)愠鋈フ夷镉H?！狈阶蠉拱褔谀樕系臐癫汲断聛斫o了小女孩，自己咳嗽了兩聲，緊咬牙關(guān)一鼓作氣跑了出去。

　　將小女孩送到女子身邊后，方紫嵐松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身上刺骨的冰冷，不由地一連打了好幾個(gè)噴嚏。

　　女子抱起小女孩，拉住方紫嵐的手臂，使得她不至于跌過去，“恩人，大恩大德……”

　　后面的話方紫嵐聽得不甚清楚，失去意識(shí)之前，她在想——莫涵，你會(huì)原諒我吧。你會(huì)，原諒我嗎……

　　“恩人？”女子驚呼一聲，好在趕來救火的人眼疾手快，幫忙扶了一把，“這位姑娘傷得不輕，你們還是快些離開吧。”

　　“好……”女子抿了抿唇，一手抱著小女孩，一手?jǐn)堉阶蠉辜绨颍M(fèi)力地朝隔壁街走去。

　　這場(chǎng)火燒了大半夜，直到天蒙蒙亮?xí)r，才徹底停熄。

　　方紫嵐被方紫沁派出尋她的人帶回了鳳儀宮，阿宛見到她的時(shí)候驚得合不攏嘴，“我聽說夜里走水了，該不會(huì)……”

　　“昨夜，嵐兒從未離開過鳳儀宮半步?！狈阶锨卟慌酝卮驍嗔税⑼鸬脑?，“你，聽明白了嗎？”

　　“可是……”阿宛張了張口，在方紫沁的注視下弱了聲音，“昨日諸葛大人追著她出去……”

　　“你是說諸葛鈺？”方紫沁神情一凜，阿宛忙不迭地點(diǎn)頭道：“正是諸葛鈺大人。”

　　“此事我來處理?！狈阶锨卟卦谛渲械氖志o握成拳，剛要離開，卻停住了腳步，“梅劍，在何處？”

　　阿宛愣了愣，脫口而出道：“昨日她走之前拿了梅劍……”她的話說到一半便止住了，目光在方紫嵐身上來回逡巡，哪里還有梅劍的影子？

　　“這……”阿宛慌了神，方紫沁沉聲吩咐秋水道：“你命人速速去找，無論如何都要把梅劍帶回來?！?p>　　秋水應(yīng)聲而去，方紫沁看向阿宛，道：“如今除了你我再無別人，你不妨和我交個(gè)底。嵐兒身上的傷，都是因何而來？”

　　“腿傷是從城樓跳下所致，其余都是燒傷?！卑⑼鹫f得極快極輕，方紫沁定定地看著她，“阿宛姑娘，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聽?zhēng)煾刚f，沒什么事能瞞得過皇后娘娘?！卑⑼饠苛松裆?，與方紫沁對(duì)視道：“想必皇后娘娘知道她這些年都做了什么，也清楚她的行事風(fēng)格和手段。”

　　方紫沁不動(dòng)聲色道：“阿宛姑娘，你在暗示什么？”

　　“我只問一句?！卑⑼鹛Я颂掳停袂閳?jiān)毅，“皇后娘娘，還有方家，是否會(huì)一直護(hù)著她？”

　　“不會(huì)?！狈阶锨叽鸬酶纱嗬?，阿宛眼中閃過一抹驚色，卻聽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她不是溫室之花，受不得任何風(fēng)吹雨打?！?p>　　她說罷走了出去，揚(yáng)聲道：“嵐兒受了風(fēng)寒，須得好生休養(yǎng)。即刻起謝絕外客，闔宮上下，除太醫(yī)之外，誰都不得隨意探視。”

　　守在外面的宮女紛紛應(yīng)是，然而卻被一道清潤的聲音蓋過了，“皇后娘娘安好。臣吏部諸葛鈺，特來求見方三小姐?！?p>　　方紫沁神情一凜，不待說什么，就聽另一道聲音隨之響起，“皇后娘娘安好。臣京兆尹府謝晏平，特來求見方三小姐?！?p>　　“諸葛大人，謝大人，你們這是做什么？”方紫沁冷眼看著行禮的兩人，只見他們不卑不亢地直起身，其中謝晏平道：“昨夜戶部尚書許攸同大人家中走水，有人曾在現(xiàn)場(chǎng)見過方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