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了緣大師很快改了口,但方紫沁還是將令妹兩個(gè)字聽得清楚,眼中神色柔軟了許多,然而不過一瞬,便消失不見。
“她傷了右手?!狈阶锨叩穆曇艉艿?,說的時(shí)候忍不住悄悄瞄了一眼了緣大師藏在袍袖中的右手。
了緣大師看得分明,神情晦暗不明,“和我一樣?”
方紫沁垂下眼眸沉默不語,半晌才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若能保住性命,最好的情形,應(yīng)是和你一樣。”
最好嗎?了緣大師下意識地?fù)嵘狭俗约旱挠沂滞?,“能保住性命,就很好了?!?p> “她是什么樣的人,你我都清楚?!狈阶锨擢q豫了片刻,卻還是說了下去,“她年少之時(shí),便曾為了天下第一的名頭,孤身闖過皇城地宮。當(dāng)初若不是你……”
她頓了一頓,見了緣大師神色平靜,便繼續(xù)道:“請了彼時(shí)還是襄王殿下的陛下相助,只怕她早就丟了性命?!?p>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緣大師微微頷首道:“她從來悍不畏死,若說有什么事在她心中排末位,必是生死。可如今不同了,她有了牽絆,不會再輕易將生死置之度外?!?p> 方紫沁若有所思道:“你是說莫涵,莫公子?”
“不止是莫公子,溫崖先生身邊的小醫(yī)女阿宛姑娘,還有……”了緣大師說著勾起了唇角,看向方紫沁道:“你,以及你身后的方家?!?p> 方紫沁松了神色,笑道:“我也不是沒想過,她只是嘴犟,心里還是有方家的。可……”
她停住了話頭,定定地看著了緣大師,“阿鈞,你記不記得,我曾告訴過你,她與我并非親生姊妹。”
聽到阿鈞這個(gè)稱呼的時(shí)候,了緣大師意外地沒有什么抗拒,既不像對上李晟軒時(shí)反復(fù)糾正的執(zhí)著,也不同于偶爾聽到旁人喊起諸葛鈞的充耳不聞。
只因方紫沁在喚阿鈞時(shí),他在她的臉上,見到了當(dāng)初明艷果決的少女模樣,那是他的初戀。
“我記得?!绷司壌髱熝壑卸嗔司鞈僦?,仿佛一塵不染的僧袍外那一襲火紅的袈裟,炙熱而赤誠。
你說的話,每一句我都記得。便是遁入空門這么多年,竟也未能忘一字。
被這樣的眼神注視,方紫沁沒來由地想要躲閃,卻偏偏像中了邪似的被牢牢吸引,久久不能挪開目光。
了緣大師始終沒有任何的不耐,也沒有出聲,直到方紫沁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側(cè)頭小聲道:“是我失儀了。”
“無妨?!绷司壌髱煖芈暤溃骸安铔隽耍覟槟銚Q一盞?!?p> “阿鈞?!狈阶锨吆鋈缓俺隽寺暎瑩屜榷似鹆俗腊干系谋K,急切地一飲而盡。
好像怕失去什么一般,又似乎只是覺得這盞茶換了,便再也不是當(dāng)初的那一盞了……
就像他們一樣,再也回不去了。
“沁兒,我在?!绷司壌髱熝郾牨牭乜粗阶锨甙巡璞K放回桌案,卻仍緊緊握著不肯放手,他不由地伸出了手。
“阿鈞,你會一直在嗎?”方紫沁宛若溺水的人,看到了唯一的救命希望。然而隔得太遠(yuǎn)了,她看不清這希望究竟是一扯即斷的稻草,還是能夠托著她上岸的浮木。
“會。”了緣大師終究沒能將手伸過去,而是停在了桌案中間更靠近方紫沁的那一方,“你在哪,我便在哪。”
方紫沁低頭看向桌案上的兩只手,一只越過了中間,妄圖靠近卻不能奢求一分一毫,另一只攥著杯盞不放,不敢舍棄,卻貪戀對方的溫度。正如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永遠(yuǎn)可望而不可及。
她倏然閉上了雙眸,再次睜開的時(shí)候,已冷靜了不少,“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了緣大師聽方紫沁扯回了話頭,便順著她的話問道:“她的身世,究竟是……”
“我不能說?!狈阶锨咭闳粵Q然地打斷了了緣大師的問話,“為了方家,我不能說?!?p> 為了方家嗎?了緣大師的臉上多了些許苦澀,方紫沁抿了抿唇,手指摩挲過盞壁,“阿鈞,對不起?!?p> 了緣大師張了張口,不待說什么,就聽方紫沁又道:“了緣大師,謝謝你?!?p> 她說罷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了緣大師看著她的背影,一顆心跳得狂亂無章,血液仿佛在全身炸開,但理智告訴他,他不該追出去。
秋水看著方紫沁走出來的時(shí)候,長舒了一口氣,快步上前,“娘娘……”
“秋水,去雁鳴湖。”方紫沁說得又快又輕,秋水險(xiǎn)些以為自己聽錯(cuò)了,追問道:“娘娘,我們不回宮嗎?”
方紫沁行色匆匆,一句都不肯多說,秋水心下一沉,只得扶她坐上了車駕,吩咐車夫趕往京郊雁鳴湖。
雁鳴湖在旁人眼中,不過是賞玩之地,眼下就快要入冬,并無什么景致,只有凋敝之象。
可秋水知道,這是她家小姐與諸葛鈞定情之地,也是他們經(jīng)常見面的地方。
諸葛鈞?秋水愣了愣,她以為自己如世人一般,已經(jīng)將這個(gè)名字淡忘了,然而卻仍記得清楚。
畢竟她家小姐曾在得知諸葛鈞遇伏生死未卜時(shí),幾天幾夜茶飯不思哭腫了眼,也曾在答應(yīng)替嫁襄王披上鳳冠霞帔后,為諸葛鈞在雨中跪了一宿,更甚于在得知諸葛鈞回京出家后,喝下了紅花,從此無子嗣……
這些事她都看在眼中,她家小姐為諸葛鈞愛過痛過,怎么可能忘?
“停車?!甭劼暻锼剡^了神,恍惚中以為是城門的例行檢查,卻在驚覺居然這么快之時(shí),聽到了方紫沁的聲音,“掉頭,回宮。”
秋水這才反應(yīng)過來,之前的停車也是方紫沁說的,“娘娘,不去雁鳴湖了嗎?”
“不去?!狈阶锨邤苛松裆?,“傷春悲秋之地,本宮去了作甚?”
“也是?!鼻锼c(diǎn)頭道:“那多是癡兒怨女去的地方,配不上娘娘。”
雁鳴湖的由來有一個(gè)傳聞,據(jù)說有年冬日有一大雁因受傷無法南飛,它的伴侶就留下陪伴它,一起凍死在了湖邊,兩只大雁的哀鳴久久不散,故而此湖取名雁鳴。
久而久之,便成了有情人約會之所,只是不知是傳聞過于悲劇還是什么,圓滿極少,遺憾倒是多的很。
方紫沁悵然地想,癡兒怨女嗎?比如她和諸葛鈞,還有衛(wèi)昴與諸葛珊……

某紫不吃香菜
提問:雙死究竟算BE還是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