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會(huì)發(fā)生什么,我也說不好?!狈阶蠉褂挠牡溃骸暗蚁嘈胖T葛鈺,更相信陛下?!?p> “相信?”薛昊宇聽到這單薄的兩個(gè)字,不由地啞然失笑,“多少人信誓旦旦,可又有幾人能說到做到,方大人難道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盡皆押在相信二字之上嗎?”
方紫嵐沉默不語,薛昊宇提高了聲調(diào),“方大人,若是世家寒門對(duì)立之勢愈演愈烈,長此以往天下欺寒門,你首當(dāng)其沖就是所有人眼中的罪魁,難逃一死……”
“夠了。”方紫嵐倏然直起身,側(cè)頭道:“薛昊宇,我救你一命,不是為了讓你說這些誅心之言,自尋死路的?!?p> 薛昊宇仰頭看向她,“方大人,你明知我說的不是誅心之言,而是終有一朝必將實(shí)現(xiàn)的預(yù)測之言……”
方紫嵐一個(gè)眼神掃了過去,滿目凌厲之色壓得他登時(shí)呆住了,連張開的嘴都來不及閉上,只聽她不怒自威道:“那又如何?”
她一字一句,冷冽而肅穆,“除了我自己,世上無人能斷我的命。”
她說罷轉(zhuǎn)身離開了,上官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滿臉驚愕的薛昊宇,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走出刑部大牢,只見外面天空陰云密布,暗暗沉沉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來,眼看很快就要有一場雪。
方紫嵐停住了腳步,抬手裹了裹斗篷,抬頭望天,輕聲道:“真冷啊?!?p> “師父……”上官敏看著她,期期艾艾地低聲道:“你說我爹他……會(huì)不會(huì)后悔?”
方紫嵐沉默了許久,就在上官敏以為她不會(huì)回答自己的時(shí)候,聽到了她的聲音,“我不知道?!?p> 意料之中的答案,上官敏悶悶地哦了一聲,卻聽她補(bǔ)充道:“不過若說后悔,你爹他一定很后悔沒有一早就殺了我?!?p> “不會(huì)的?!鄙瞎倜裘摽诙?,“你救過我的命,也救過我爹的命,我爹他不會(huì)……”
他說著聲音愈發(fā)微弱,直到最后什么都說不出來。
方紫嵐看著他慌亂無措的模樣,不由地輕笑出聲,“所以啊,人就是這般矛盾?!?p> 上官敏只覺心底莫名難過,“師父,若是你和薛大人易地而處,你也會(huì)這么做嗎?”
“可能會(huì)吧?!狈阶蠉姑嫔系纳袂楹艿安贿^若是我,應(yīng)該會(huì)做得比他更好一些。只是好不好的,誰又能說得清呢?”
上官敏聽得似懂非懂,只見她唇角逸出一抹笑,眼底卻是說不出的悲凄之色。
“師父……”上官敏欲言又止,方紫嵐大步流星地走下了大牢門前的臺(tái)階,心中仿佛一塊巨石落了地——終是有了結(jié)果,但也砸碎了她所有的退路。
上官敏走快兩步,擋在了她面前,“師父,我知道你不好過,可我力有未逮,不知道該如何幫你。我……”
“你覺得薛昊宇的話會(huì)成真嗎?”方紫嵐的聲音極輕,像是一陣風(fēng)吹過上官敏的耳畔,卻涼颼颼地讓他一個(gè)激靈。
見狀方紫嵐笑了笑,“薛昊宇都能想清楚,你都能聽明白,我又怎會(huì)不知?”
“師父!”上官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低聲道:“可世家與寒門真的會(huì)走到那一步嗎?”
“即便保住薛昊宇的性命,世家也會(huì)借此大做文章打壓寒門?!狈阶蠉箿惖秒x他近了些,耳語道:“上行下效,如若局面愈演愈烈,長此以往天下人便會(huì)落入尊世家鄙寒門的怪圈之中。出身即是罪過,那我身為寒門中站得最高的人……”
她話音還未落下,上官敏便猛地松開手,后退了兩步才站穩(wěn),臉上滿是驚疑神色。
“上官敏,既然你開口問我了,那我也問你一句。”方紫嵐面容平靜,眼中卻多了一抹決絕。
上官敏下意識(shí)地想要捂住耳朵,卻還是晚了一步。
“你有沒有想過,為何上官家一擊即潰,為何毫無根基的我會(huì)這般輕易地接任越國公?”
上官敏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雙唇緊咬,直到齒間滿是甜腥之氣,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方紫嵐看著他的背影,面上幾無血色。她終于問出了這句話,在自己完全想清楚之后。
過去她是最好的劍,現(xiàn)在她是最好的旗。然而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她都是眾矢之的,活生生的靶子。
不過她倒是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的箭,什么樣的人,才能毀了她?
*
方紫嵐回府之后,天空飄起了大雪。聽人說這是大京開朝以來,京城下過最大的一場雪。
第二日清晨,大雪蓋了厚厚一層,踩上去便會(huì)發(fā)出吱呀的聲響。
阿宛一早就在院中踩雪,直到整個(gè)后院被她踩得沒有一塊潔凈的雪地時(shí),上官敏仍未開始他的早課。她心中好奇,正要去找上官敏,就見方紫嵐披著厚厚的狐裘斗篷走了出來,她忍不住道:“你要出門?”
方紫嵐嗯了一聲,阿宛小跑到她身邊,“今日可是上元燈節(jié),你這是要去哪?”
“百葉寺?!狈阶蠉寡院喴赓W,在阿宛開口之前多解釋了一句,“我心中煩悶,想去聽了緣大師講經(jīng),靜靜心?!?p> 她說罷徑直離開了,不曾想還未出府,便見到了侯在府門口的莫涵。
“嵐姐,我聽說昨日你帶上官公子去了刑部大牢。”莫涵開門見山,方紫嵐神情一滯,“你都猜到了?”
莫涵微微頷首,“你要去哪?我陪你同往?!?p> “你的傷……”方紫嵐的話還未問出口,便被莫涵打斷了,“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也不能總是悶在府里……”
“行了。”方紫嵐擺了擺手,“我?guī)闳ケ闶??!?p> 兩人乘馬車到了百葉寺,一下馬車便有小沙彌相迎,讓方紫嵐有些意外,“請(qǐng)問小師父,了緣大師此刻可得閑?”
“阿彌陀佛。”小沙彌行了一禮,道:“請(qǐng)方大人和莫公子隨我來?!?p> 兩人隨小沙彌走到了寺中一間茶室的門前,小沙彌停住了腳步,“二位請(qǐng)進(jìn)?!?p> 方紫嵐和莫涵對(duì)視了一眼,向小沙彌道謝后,便直接走了進(jìn)去。
茶室內(nèi),了緣大師正在將剛烹好的茶倒入盞中,見狀方紫嵐放緩了腳步,站在了不遠(yuǎn)處。
了緣大師把兩杯茶擺好后,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阿彌陀佛。”
兩人回了禮,在了緣大師的對(duì)面分別落了座。
方紫嵐坐定后,看向面前的茶,奇道:“大師早就知道我要來?”

某紫不吃香菜
局勢晦暗不明,終究誰都無法獨(dú)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