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姐姐!”
“方紫嵐!”
兩道聲音由遠(yuǎn)及近,一矮一高兩個身影跑到了方紫嵐身旁,正是甄珠和阿宛。兩人確認(rèn)她并無大礙之后,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氣。
“我沒事?!狈阶蠉挂詣χ傅兀瑩沃眢w站了起來。阿宛和甄珠一左一右扶住她的手臂,托著她站直了身體。
“秀姐姐……”甄珠怯怯地喊了一聲,方紫嵐脫力的手有些抖,但還是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甄珠,你怕死嗎?”
“我不怕?!闭缰樽焐险f得毫不猶豫,然而臉上卻是明顯的害怕神色。她的掌心滿是細(xì)密的汗水,沁濕了方紫嵐的手。
“累你至此,對不住了。”方紫嵐聲音低沉,甄珠卻忽然甩開了她的手,避開幾步跪在了她的面前,“秀姐姐,甄珠得你相救,至今已有六年。蜜……家姐曾教導(dǎo)過我,人活一世,不求長命百歲,只求死得其所。甄珠能趕來綺羅城送信,陪秀姐姐走這一遭,便是死也無怨了?!?p> “傻姑娘?!狈阶蠉股斐鍪?,甄珠搭上了她的手,擠出一絲笑容道:“家姐說了,有的人活了一輩子渾渾噩噩一事無成,有的人只活了短短十?dāng)?shù)年,卻是濃墨重彩敞亮自在,甄珠寧愿做后者?!?p> 方紫嵐笑了笑沒有說話,又看向了阿宛,然而還不待她開口,阿宛就搶先道:“你在京城的時候就說過了,要把命賠在綺羅城,我既然允了,就沒有反悔的道理?!?p> 她說著挑了挑眉,“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面,你可千萬別想著自己送死,把我留下。你若死了,我也活不了?!?p> “行吧?!狈阶蠉裹c了點頭,“你們扶我下城樓,我們?nèi)タ纯闯抢镞€剩多少人,準(zhǔn)備最后一戰(zhàn)的部署?!?p> 阿宛和甄珠扶著方紫嵐從城樓上下來,就見曹副將和周朗等在下面,兩人都是灰頭土臉滿身血跡,外表狼狽無比,眼神卻一如既往的堅定。
“老大?!辈芨睂⒁蝗骋还盏刈叩椒阶蠉沟拿媲?,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然后問道:“城中如今還有多少人?”
“城中?”周朗愣了一瞬,隨即反應(yīng)過來她的意思,“城中還有兵士和百姓共計四百零一人,其中傷兵近一半?!?p> 方紫嵐抿了抿唇,“周副將,老曹,明日你們兵分兩路,一路守城門,一路保護百姓。清點所有兵器,分派給每個人。弓箭交給我,我守在城樓上,如果軍中還有弓箭手,讓他們隨我一起上城樓。至于阿宛和甄珠……”
“我隨周副將一道。”阿宛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我雖然功夫不濟,但投毒暗算厲害,跟在周副將身邊不會拖累他?!?p> 方紫嵐無奈地看了阿宛一眼,道:“我沒打算讓你閑著,你先等一下,我另有安排。甄珠,你混在百姓中跟著老曹,切記不要莽撞,以保命為主。”
“好。”甄珠應(yīng)了下來,阿宛好奇道:“你要我做什么?”
“你去把我之前讓人收集的所有硫磺火硝發(fā)放給傷兵,按照我之前給你的圖紙,五人一隊,去我標(biāo)注的地方候著?!狈阶蠉箾]什么表情,阿宛心中一驚,“你是說……”
她沒有說下去,方紫嵐微微頷首道:“沒錯,現(xiàn)在就是那個萬不得已的時候了。雖然這個法子攔住汨羅人怕是困難得很,但我寧愿玉石俱焚把一切都?xì)Я耍膊粫o汨羅人留下一分一厘?!?p> 阿宛摸了摸藏在懷中的圖紙,毅然決然地應(yīng)承道:“好,我必不負(fù)所托?!?p> “阿宛,千萬小心。”方紫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眼泛淚光笑靨如花,“方紫嵐,你也是,千萬小心。我們,明日再見?!?p> 她說罷雙手交疊于身前,鄭重其事地行了一禮,轉(zhuǎn)身離去了。
“老大,我去了?!辈芨睂⒈欢Y,周朗亦是一禮,“方大人,我也去了?!?p> 方紫嵐把甄珠推給曹副將,深吸一口氣道:“去吧,我們明日見。”她說罷朝著三人恭敬一禮,目送他們離開后,重新走上了城樓。
整整一夜,除了周朗來城樓上送過一次弓箭,領(lǐng)來了一位弓箭手以外,方紫嵐并未見過其他人,每個人都堅守在自己的陣地上。
方紫嵐靠坐在地上,半睡半醒不得放松,直到天色大亮,才覺得恢復(fù)了些許氣力。
她站起身遠(yuǎn)眺,并未發(fā)現(xiàn)汨羅人的蹤影,感覺有些奇怪。按理說城破在即,汨羅人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毫無動作。她等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重新坐了回去。
夏季天氣炎熱,身上的盔甲捂得難受,然而方紫嵐也不敢隨便把甲卸了。她抬手抹了一把汗,看著日頭越升越高,心中冒出了一個模糊的念頭——
汨羅人知道他們必會殊死一戰(zhàn),故意拖著時辰消耗他們的斗志和耐心。
思及此她苦笑了一下,何必呢?他們即便死戰(zhàn)到底,區(qū)區(qū)數(shù)百人也攔不住數(shù)萬鐵蹄。
“方大人?!币慌缘墓职阉畨剡f了過來,“喝口水吧?!?p> “多謝?!狈阶蠉购冗^水,把水壺還了回去,這才發(fā)現(xiàn)弓箭手的左手沒有小指,整個手背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留出四根手指在外面。
弓箭手見她的視線落在自己的左手上,趕忙把手背到了身后。
方紫嵐幽幽道:“怎么傷成這副模樣,還要上城樓來?”
“不妨事,還拉得動弓。”弓箭手訕笑道:“我射箭準(zhǔn)頭可好了?!彼剖桥路阶蠉共恍?,他隨手拿過旁邊的弓,正欲拉弓就被她攔住了,“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歲?!惫质樟斯阶蠉勾浇禽p勾,“我在北境有個朋友,和你一般大,也是位神箭手?!?p> 弓箭手聽了她的話,眼神一亮。她面上笑意更盛,“等這一戰(zhàn)結(jié)束,我介紹你們認(rèn)識,你可以和他切磋一番?!?p> “真的可以嗎?”弓箭手滿臉期待,方紫嵐斂笑正色道:“當(dāng)然可以,我方紫嵐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不作數(shù)的?!?p> “謝謝方大人?!惫指屑さ乜粗阶蠉?,道:“方大人,我家在東南石潭鎮(zhèn),之前鎮(zhèn)上瘟疫嚴(yán)重。若非方大人,我的家人怕是活不了。瘟疫結(jié)束后我就跟沈?qū)④妬砹司_羅城,昨夜周副將在營中問弓箭手時,我想都沒想就來了,就為了能見方大人一面,親口和您道謝。如今能與您并肩而戰(zhàn),我死而無憾?!?p> “能與你并肩而戰(zhàn),是我的榮幸?!狈阶蠉孤牭匠窍碌鸟R蹄聲,與身旁的弓箭手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拿起弓箭,躲在了城墻邊上。
兩人勢單力薄,沒過多久弓箭手的手背上已是血紅一片。見狀方紫嵐朝他喊道:“你歇一會兒,我撐……”
她話還未說完,就見流矢劃過,弓箭手應(yīng)聲而倒,他的瞳孔倏然放大,在她的面前綻成了一朵血花。
方紫嵐閃身躲在墻后,眼睜睜地看著剛才還和她有說有笑的人,轉(zhuǎn)眼成了諸多尸首中的一具,洶涌澎湃的憤怒與無力讓她不由自主地攥緊手指。
下一刻,城樓下有人大吼道:“城破了!”
隨即轟然一聲巨響,城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方紫嵐提起梅劍,義無反顧地沖下了城樓。她的眼中全是汨羅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即便是死,她也要殺了他們陪葬!

某紫不吃香菜
天亮了,這一戰(zhàn),該有個結(jié)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