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上，莉蓮抱著法令走近了伯爵領(lǐng)的市政廳。
門口站崗的衛(wèi)兵攔住了她：“干什么的？”
“希爾男爵的外交總管，前來遞交新法令簽署文件?！崩蛏彵е睿瑴爻恋穆曇艉臀撵o的站姿，讓她渾身散發(fā)出一股書卷氣。
衛(wèi)兵分開了，莉蓮輕聲說了聲：“謝謝?！迸e步進(jìn)入。
這個時間，伯爵的市政廳沒有什么人了，一些仆人在灑掃，宮廷顧問整理著近期的文件，大部分官員都回家了。
外交總管的書房透出一絲亮光，莉蓮的手在門上停留了好幾秒。
“打擾了。”
洛佩茲轉(zhuǎn)過身，更后面的座位上，盧森伯爵向莉蓮露出微笑。
莉蓮睫毛一閃，裝作沒看見洛佩茲，行下鞠躬禮去，直起身來之后才和緩地說：“尊敬的盧森伯爵大人貴安，我是希爾男爵的外交總管，這是我們今天簽署的新法令?！?p> 盧森伯爵微笑著示意洛佩茲：“新法令交給洛佩茲吧?！?p> “我來處理就好，伯爵大人，”洛佩茲面帶笑容，走向莉蓮，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說話的語氣要親和，恭敬，自然，要面帶笑容，但又不能笑得太假，你剛剛笑得很僵硬，知道么？”
“是?！崩蛏弿暮韲道锇l(fā)出悶聲，她低頭盯著地毯。
“站姿也很僵硬，把法令給我?！甭迮迤澞米叻?，隨便看了一眼，放在桌上，又敲打了莉蓮身上幾個部位，說：“站好，抬起頭，我教過你的，在進(jìn)行外交的時候應(yīng)該怎么做？”
“如果您想要的是無可挑剔的外交過程，那么，”莉蓮仰起頭，指責(zé)的語氣溫和得有些軟弱，“您就不應(yīng)該用父親的角色身份和我說話，您說是嗎？盧森伯爵的外交總管閣下。”
盧森伯爵笑道：“說得好，有趣，洛佩茲！你女兒——挺有意思！”
洛佩茲難看地一咧嘴，語氣陰沉了幾分：“看來你根本沒學(xué)到什么東西，我可不記得教過你在外交中露骨地頂撞別人，尤其是上位者?！?p> 莉蓮閉著嘴，從頭到腳，一根頭發(fā)絲都沒有動彈。
洛佩茲又問：“怎么了？啞巴了？你的使命還沒完成吧？你還有什么應(yīng)該向我匯報吧，年輕的外交總管小姐？”
“我就不喜歡你這副陰沉的樣子，”洛佩茲用教訓(xùn)的口吻說，“從小就這樣，一鬧脾氣就不說話，別人家小孩鬧脾氣就哭，你鬧脾氣就跟個木頭似的，一副呆相，和你媽媽一個樣。”
莉蓮抬起頭，亞倫已經(jīng)橫在她和她父親之間。
“閉嘴吧，你的言論聽著可真讓人討厭?！眮唫愑沂执钤谧约旱呐鍎ι险f，“不準(zhǔn)再欺侮莉蓮小姐，你再說一句，我就讓你吃點苦頭，我不開玩笑?！?p> “媽媽要是聽到你這么說，會傷心的?！崩蛏忀p嘆，眼中的怒火已經(jīng)化成凄涼。
“我也該回城堡了，洛佩茲，”盧森伯爵收起法令，懶洋洋地說，“我建議你回家后再教育女兒，快點完成工作吧，那才是我們都關(guān)心的。”
“聽到了嗎？莉蓮！”洛佩茲厲聲道，“別磨磨蹭蹭的，快說，希爾男爵答應(yīng)撤除粥棚了嗎？”
一瞬間，莉蓮覺得希爾男爵和他們對著干真是太好了，她似乎找到了一些勇氣，她掠了掠頭發(fā)，微笑起來。
“關(guān)于這一點，我們年輕的男爵還在考慮，我想他恐怕需要多一點時間?！?p> “您應(yīng)該知道，希爾男爵執(zhí)政還沒有多久，偶爾有些決定不是那么完美，也是可以理解和原諒的?！?p> “即使開設(shè)粥棚不那么符合傳統(tǒng)，但也是希爾男爵為了領(lǐng)地治理的需要，而做出的臨時決策。而且，這個決策本身也彰顯著希爾男爵的仁善和慷慨的品質(zhì)，這不正是一個好領(lǐng)主所需要的嗎？”
“與此相比，從上級外交總管那里聽到這種冰冷的，毫無同情心的警告，我個人覺得真的非常遺憾。”
莉蓮的笑容，就像春天里盛開的花朵一般，聲音婉轉(zhuǎn)，不露鋒芒，不藏怒火，用最禮貌的語氣，優(yōu)雅地吐出字詞。
洛佩茲就像被看不見的針刺了一下，擺起胳膊，走回書桌前裝著喝茶，即使是從未涉足宮廷外交的亞倫，也看得出洛佩茲走路的動作很僵硬。
而盧森伯爵的目光中，不覺又藏了更多玩味。
“你膽敢指責(zé)你的父親，莉蓮?！甭迮迤濌幊恋卣f。
“但希爾男爵尊敬他的上級領(lǐng)主，他托我向您傳達(dá)，他絕不會違抗神圣的法典，請您放心?！崩蛏従拖駴]聽見洛佩茲的話，沖盧森伯爵輕輕行禮。
“這樣就沒有什么問題了，你說是吧，希爾男爵的外交總管小姐？”盧森伯爵優(yōu)雅地鼓了兩下掌，“但愿我們能愉快地共事，替我向希爾致意?！?p> “晚安，尊敬的伯爵大人，那么我回去了?！?p> 最后，莉蓮?fù)督o洛佩茲一個冷淡的眼神。
來之前，自家男爵大人交代，關(guān)于粥棚的回復(fù)，說出幾個要點即可。
一是表態(tài)“一定遵循法典”，二是定性“這是臨時措施”，三是“讓我考慮考慮”，讓伯爵大人聯(lián)合起來想，認(rèn)為是答應(yīng)撤掉粥棚就行了，只是執(zhí)行可能有點慢。
實際上，葉城也沒騙人，粥棚的確是個臨時措施，只不過這個臨時，期限有點長。
但只說是臨時措施，不說期限，語言上打個花胡哨，很容易理解成就這幾天的臨時措施。
先穩(wěn)住伯爵，以免他出臺那什么限購令，要知道葉城還得抓緊時間賺錢給領(lǐng)民弄生產(chǎn)工具，就差那么幾天時間，能拖多久是多久。
莉蓮覺得男爵大人倒是挺有當(dāng)外交總管的潛質(zhì)，她爸爸當(dāng)初教育她的時候說過，外交辭令是此一時彼一時的，是為當(dāng)下利益服務(wù)的，盡量不要輕易做出長遠(yuǎn)的承諾。長遠(yuǎn)的情況，誰知道呢？
走出艾普蘭郡城門，一位年長婦女上前問路：“對不起，去百里香莊園是往這邊走嗎？”
“是的，”莉蓮問，“這么晚了還要趕路嗎？”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最近鋪子里接到好多訂單，我們按上次的做了兩套禮服，都不太行，總覺得哪里不對，看來還是需要有詳細(xì)的設(shè)計圖才行。交貨期限又緊，只能連夜去百里香莊園買了?！睂Ψ匠蠲伎嗄樀匦踹堕_了。
“您在我們莊園買設(shè)計圖？我們這里有設(shè)計師……我怎么不知道？”莉蓮驚訝。
“是希爾男爵大人親手設(shè)計的，要五十個金幣呢！神樹在上，假如你認(rèn)識男爵大人，請幫忙談?wù)剝r錢……”
她們的身影，隱入了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