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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衛(wèi)莊稼

第三十一章 周小羽春意盎然

保衛(wèi)莊稼 拂曉瓜 3141 2021-01-28 23:43:04

  “不管什么紙,能止住血,那就是好紙!”

  李偉功咳嗽幾聲,進了圏門。

  看到羅小山和馬明光圍住馮燒包,初以為,是羅小山和馮燒包起了紛爭,口舌之戰(zhàn)演變成拳腳相加。細看馬明光擱在馮燒包肩膀上的手,不像是羅小山的幫手,再看立于糞堆高高在上的羅小山,眼眸之間似有慍怒,但和那種斗毆之后依然火苗子亂竄的眼神迥然不同。

  聽到吼喊,循聲望去,隊長已經(jīng)走到了圏棚中間,幾個人反應各不相同。

  羅小山挪開了踩著镢把的腳,揉搓一把亂蓬蓬的頭發(fā),沖著隊長咧嘴笑笑。

  馬明光遭受了馮燒包不識好歹的喝罵,也不生氣,手端著血跡斑斑的草紙,不知道該怎么辦,索性坐在糞土上,回頭看看隊長,嘿嘿一笑。

  馮燒包仰著血嘴,沖著隊長咕噥一句,自己估計都不知道自己說了啥,感覺口腔里似乎還有一顆碎牙,便用舌頭鼓搗著送到嘴邊,堵弄了幾下發(fā)覺碎疙瘩變成了細泥巴,隨后就噘嘴一個勁地噗——噗地往地上啐唾液,清除嘴巴里腥膻的污血和不知怎么就吃到嘴里的糞土沫子,間或還用狠狠的眼神剜剮了馬明光不止兩三次。

  倪小蘭本欲沖將過去,替自家男人出惡氣,好心幫你擦嘴反倒招致謾罵,但是隊長突如其來的吼喊聲剎那間就把倪小蘭的愛心當頭一棒,徹底偃旗息鼓了,抬起的腳板收回了?;袒箝g,覺得腿跨里一熱,心叫“大事不好”。奪路而逃的時候沖著隊長牽強一笑,就夾緊屁股,像極了競走運動員一般快步出了圏門。

  周小羽徹底被隊長吼喊醒了,回頭看一下自己制造的杰作,突然意識到自己下手太狠。事已至此,只能走著看了。應該沒多大事,賠點錢私了(爹娘錢不心疼,前世遺毒)。這么一想,周下羽心下坦然,面帶溫色,轉頭對李文功說:

  “您好,李隊長!”態(tài)度恭敬,語氣平緩。

  李偉功愣住了。

  招呼打得太正式,太有逼格。

  習慣了“你吃了沒有,你喝了沒有,你走哪里去咧”等等這些莊戶人口口相傳,至今仍然改口無期的招呼聲,縱是見識過大場面、也曾向某位領導如此打過招呼的李偉功,還是懵住了。

  居然,也順口仿效,回敬道:“您好,三——。”

  招呼聲很正式,叫人家綽號就不妥了。

  李偉功尷尬一笑,頓時明白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立馬正色道:“你們怎么回事?”

  馬明光心思活泛,趕緊蹲立起來,拍打著腿上的土星子,點頭哈腰地湊近隊長,笑呵呵地說:“沒啥事,隊長,耍鬧著玩呢,不小心失手了!”

  一聽馬明光和稀泥,和得這般駕輕就熟,馮燒包不悅意了,坐在地上,梗著脖頸委屈地叫嚷道:“馬明光,好好了說,有這么耍鬧的嗎?我牙都被打掉了,嘴都被打爛了!”

  說話間,還是不起身,仰面張嘴,等著隊長近前查驗傷勢,證明自己沒有添油加醋,漫天胡說。

  羅小山插話道:“這會知道疼了,誰讓你胡扯八道,說我家老三是半個人呢?

  換了我——”

  說著,羅小山在虛空里揮揮虛握的拳頭,沖馮燒包耀武揚威了幾下。

  羅小山這鍋背的虎頭蛇尾,前半截大義凜然,后半截又把兄弟給賣了!

  只是——

  有意無意,不得而知。

  馮燒包不服氣,喉嚨里咕嚕一下,頭還是耷拉了下去,手捏糞塊,揉搓稀爛,繼而齏粉。

  馬明光蒙混過關,想和稀泥,聽聽羅小山的說辭,看看馮燒包自知理屈無以回懟的蔫慫樣,感覺無人配合,只得放棄,靜候隊長評判。

  一時間,四下里突然闃寂無聲。

  李偉功心下豁亮,一個嘴碎,一個手賤。

  只是,打人的是周小羽,這就有點麻煩。

  李偉功很后悔,應該喊上會計田光明一塊來。

  不問田光明調解是非的水平如何,只要身邊有其他隊部成員,他完全可以正常走開,順理成章的把這事交由下屬去處理??瘩T燒包雖然嘴巴里出了血,掉了一顆牙,其實傷勢整體沒啥嚴重的,隊里時有嚷仗動了拳腳的,只要不提刀掄棒,他搗你一錘,你摑他一巴掌,都算不了啥大事。

  級別連中量級都夠不上,因為見血,頂多算個輕量偏重的級次吧!

  一個不能袖手旁觀,又用不著嚴陣以待的斗毆檔次!

  這號爛事,根本不用隊長高懸明鏡掄公道,隨便跳出一個歲數(shù)比當事人大一點的,幾嗓子義正言辭的勸諫,就會立馬叫停,平息紛爭。至于雙方未了的余怒,也不怕復燃成勢,過了這波陣雄赳赳氣昂昂的勁頭,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隨隨便便一句莊戶人專用“你吃了么,吃得啥”的特產(chǎn)問候聲,遮天的怨氣也會煙消云散的。

  李隊長對此頗有心得。

  別看村民一個個有時候粗野像土匪,吹胡子瞪眼似霸王,本質上,這個時代的莊戶人還是柔腸可繞指的。

  田光明中途沒進來,全怪李偉功。

  李偉功有私心,倒不是要怎么樣徇私舞弊,他料想著雖然示好周小羽,順帶便宜了羅小山等幾個遲到的,給他們安排了糞虛易推的驢圏,但是心里面總是犯嘀咕,畢竟三羅子大病初愈,畢竟三羅子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昏迷三天三夜才醒來,畢竟三羅子是從自家煙囪——。

  哎,老扯這干嘛?

  李偉功是想著,別讓田光明一起來查看進度現(xiàn)場了,自己看一下,回頭給他招呼一聲,就說進度完成,按滿額工分記上就是。田光明刻板認真,但是這點私情他還是樂于承讓的。

  一起來看,李偉功是真擔心,三羅子畢竟是個生手,人高馬大的,卻從來沒有干過正經(jīng)農(nóng)活,干活有姿態(tài)沒架勢,現(xiàn)場打分,田明光眼見為實,再要讓他手下留情,給三羅子計滿工分就有點打臉了,還是雙打。

  隊部自主獨立核算,村民工分,隊長基本一個人說了算,但是也不能當著眾人面指鹿為馬吧!

  趙高沒根,漫天飄搖,

  一隊之長,基本立場和操守還是要亮在明處的。

  誰曾想,按下葫蘆浮起瓢,千周到萬保全,愣是沒想到三羅子初次上工,就把人打得滿地找牙。

  若是平時,李偉功縱是接了這燙手的山芋,左手倒右手,右手拋左手,分分秒秒也就過了。

  隊長不是啥君王,威服四方不敢說,但居中一站,不怒自威,秒殺雙方,還是可以頃刻湊效的。

  但是現(xiàn)在事情很棘手。

  打人者因為自家煙囪罪未漂白,這時候直言訓斥,李偉功唯恐原先的示好辛勞,盡皆東流。

  說實話,三羅子在他眼里,還是個陌生人。有關三羅子外出上學等事宜,均是他娘老子屁顛屁顛給辦理的,他想不起他和三羅子除了同為四隊村民這一基本盤,還有其他什么交集。

  未知總是浸透著鬼魅,讓人心底難安然。

  直接數(shù)落馮燒包,也不合適。莊戶人之間耍笑起來沒個高低,任性放縱了,葷的素的,啥話不扯。

  傷及顏面?損人聲威?

  至于這么周吳鄭王,拳頭出擊嗎?

  李偉功心思里層層疊疊,莫衷一是,面對事已至此,四人明顯橫著讓他占據(jù)C位支持公道的無聲場面,前所未有的犯難了起來。

  王朝馬漢,

  張龍趙虎,

  俱不在,

  老包也不知道該咋辦了!

  思忖無果,李偉功破天荒的首次面對這號破事手足無措起來,

  失態(tài)呀,

  丟粉呀,

  無能呀。

  ……

  “李隊長,你給我評評理,拴喜哥,說我是半個人!

  我也干了好多活了,你看看,這圈里的糞,都是我在他們看熱鬧時拋下的,

  怎么就是半個人了?”

  周小羽感覺到了李偉功的艱難抉擇,威嚴肅然的一隊之長,被他這一記不知深淺的拳頭牽連的像個女人一樣搓起了衣角。

  品項太尬了。

  周小羽動了惻隱之心。

  是時候出手解圍了。

  為李偉功,更為自己。

  周小羽好自責,率先打破了持續(xù)的沉悶。

  沉靜一旦破碎,氣氛一下子清明起來。

  一聲拴喜哥,把馮燒包等待公道,僵直脖頸的梗給軟化了,遂有些不好意地支吾道:“開個玩笑么,你那么認真干啥呢?”

  周小羽沒看馮燒包,對著李偉功,歉然一笑,眉目間團聚的怨氣和委屈漸漸消散。

  馬明光嘿嘿一笑,這個從不落井下石,也不擅長錦上添花的莊稼漢,見事態(tài)緩和,照舊嘿嘿一笑。

  羅小山松了一口氣,抻手對著馮燒包,訕笑道:

  “快起來,坐在濕糞上,你想痔瘡呀?”

  馮燒包搭了羅小山的手,一個后蹲,趁勢翻身而起,勾連著羅小山的手卻不松開,起身的瞬間,胳膊肘子一使勁,手腕一抖,就把羅小山猝不及防地揚手甩到面前糞土堆上,哈哈大笑聲隨之升騰,緊接著哎吆一聲,忙用手又捂住了嘴巴,嘯叫一聲:疼死個我了!

  吶喊能祛痛,誠不我欺。

  馮燒包又哈哈著,疾步躲到李偉功身后求抱抱。

  羅小山?jīng)]被摔徹底,踉蹌了好幾步,狂攬重心,佝腰馬趴的去追攆馮燒包。

  李偉功左右避閃著,像是老母雞護著小雞仔,扯拽一下豬耳朵皮一般甩來甩去的袖口,裹緊快要搖落的大棉襖,嗔怪笑說:“好了,好了,別胡整了!”

  周小羽看著這一幕,眼眸里春意蕩漾。

  拿起鐵锨,喊一嗓子:“干活了嘍!”

  馬明光也是,大聲說道:“李隊長,不是田會計要劃工分嗎,咋沒見他來?”

  李偉功心情大好,朗聲回應道:“不用他來,我回頭讓他給你們全部計上就行!”

拂曉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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