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抗旨
涼城。西軍統(tǒng)帥府。
蕭定遠(yuǎn)叩拜接完旨,起身從燕衡手中接過圣旨,雖然已經(jīng)聽郎將大人宣讀了圣旨,他還是展開卷起的黃色卷軸,低頭看了一遍,才又卷起放在親兵捧著的案盤里。
“圣上不同意發(fā)兵,”郎將大人將手一伸,示意大將軍就坐。自己先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一副沒把自己當(dāng)客人的樣子。
統(tǒng)帥府不像京城的安西侯府美婢如云,仆從圍繞。
大將軍不招手,連個來斟茶的仆人也沒有。郎將大人只好自己動手,將茶盞里滿上茶水,自己取了其中一杯吹去上面的浮沫,怡然自得地喝了起來。
“那為何圣上又派郎將大人來當(dāng)監(jiān)軍呢,豈不是多此一舉?”大將軍沉吟了片刻開口說道。
燕衡打量著他,悠悠道,“自然是看著你,免得大將軍陽奉陰違,先斬后奏?!?p> 蕭定遠(yuǎn)毫無心情,硬邦邦地說,“君命在前,誰有這么大的膽子抗旨出兵?”
燕衡伸出手指,指著他緩緩搖了搖,搖頭說,“你未免太低估了圣上對你的了解。你十八歲就在英武殿御前侍君,怎么?難道你以為圣上不知道你膽大包天?”
“那圣上何必還讓我回來統(tǒng)帥西軍,我可看不懂了?!?p> 燕衡咳了一聲,將杯中的茶又喝了兩口,正色說,“朝中大臣異口同聲反對介入西州三十六國的戰(zhàn)局。圣上順應(yīng)朝議改變了主意并不奇怪。西洲離涼城千里之遙,多為不毛之地還有流沙大漠,龜茲國比當(dāng)年的焉耆更遠(yuǎn)。大梁就算打下了龜茲也管轄不了那么遠(yuǎn)的城邦,毫無用處?!?p> 他看了看沉吟不語的大將軍,補(bǔ)充道,“不管圣上出于何意派我來涼城,我既然來當(dāng)監(jiān)軍,就會盡忠職守,監(jiān)督西軍固守涼城不出。”
大將軍從他手里干脆地拿走了茶盞,直視著燕衡的雙眼,說,“郎將大人不是來監(jiān)軍的,而是這就要回京復(fù)命。本將軍有一道密折,要煩勞大人快馬帶回京城親自面呈給圣上。此事關(guān)重大,本將軍信不過任何人,只能麻煩大人親自走一趟了?!?p> 什么?!
大將軍說完不顧燕衡的震驚和抗議,做了個手勢,命令親兵好好伺候郎將大人,在議事廳有吃有喝,不得離開寸步,更不得同任何其他人見面。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大將軍果然回來,將一封密密封好的信函交給燕衡。
“走吧,這就回京城去,將這封密函面呈圣上?!贝髮④娒鏌o表情地說。
“你!這是要抗旨?!不會吧。。。你好大的膽子!”燕衡難以置信,想要同他說理。
“我沒有時間同你廢話,”大將軍打斷他說,“倘若圣上看了這道密折仍不許西軍出兵,你再來涼城監(jiān)軍,我一定不攔著你?!?p> 燕衡一時氣結(jié),這話說得簡直是威脅,看大將軍臉色,不像愿意妥協(xié)的樣子。
這下燕衡也吃不準(zhǔn)這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什么密折能讓圣上一看就改變主意?!
郎將大人手無寸鐵,在涼城這地方更是調(diào)動不了一兵一卒。又說不動對方,猶豫再三,簡直氣惱至極。
“好!我就豁出去親自跑一趟,看看是誰作死,”他無奈又惱火地指著蕭定遠(yuǎn)的鼻子說,“怪我蠢到當(dāng)自己是你的兄弟,還想好言相勸,今后休想再要我管你的事?!?p> 說罷拂袖而去。
要挾君王!擁兵自重!
堂堂安西侯竟敢做出這等事來!
難怪這個人沒有朋友!
郎將大人痛恨自己瞎了眼!
當(dāng)今圣上是個念舊的人,但那仁慈和婦人之仁不同。圣上固然重親情,但也從未因?yàn)閷檺勰奈缓箦蛯δ奈换首痈裢忾_恩。
圣上可說是端方正直的明君典范,除了對太子格外嚴(yán)格,對其他子女都一視同仁,也很少表露偏愛之情。
燕衡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數(shù)日之后,圣上看到密折,也不知道里面寫了什么,竟然沉思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
直到跪在厚厚地毯上的燕郎將的膝蓋都快要麻木了,圣上才嘆出了一口氣。
那一瞬間,燕衡幾乎以為圣上下一句就要痛斥逆子亂臣。
但圣上并沒有,只是平靜地說,
“既然如此,孤再下一道圣旨?!?p> “蕭卿執(zhí)意要救龜茲,說不然就是終身之憾。他母親亡族于匈奴人,輪到他不能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圍而坐視不顧?!?p> 說到這里,圣上陷入了沉默,仿佛思緒飛逝回到二十多年前那個爛漫多情,發(fā)辮上系著多寶珠玉的少女。
圣上幾不可聞地輕輕嘆息了一聲,搖搖頭似是感慨萬千。
“孤憐他自幼喪母之痛,不怪他固執(zhí)己見,但西軍不可冒險遠(yuǎn)征,他要救龜茲,孤就給他兩千騎兵。他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p> 燕衡不敢抬頭,應(yīng)了聲“是?!毙南氩艃汕T兵能管什么用。
果然圣上不想傷了父子之情,但到底理智當(dāng)頭,還是把社稷放在了第一,這么做可說是兩頭兼顧了。
當(dāng)下皇帝就命黃門備好筆墨,寫好了圣旨。當(dāng)中又猶豫斟酌了一番,把兩千騎兵改成了五千騎兵。
才“哼”了一聲交給燕衡。
這份圣旨快馬加鞭送到?jīng)龀菚r候已經(jīng)是兩三天后。
大將軍等得快要冒煙,幾乎要按耐不住了。
聽說大宛王軍圍著龜茲城已經(jīng)強(qiáng)攻二十來日,城中接連傳出各種謠言,早已是搖搖欲墜。
“五千騎兵。。。。”大將軍緊緊皺著眉頭?!芭率沁h(yuǎn)遠(yuǎn)不夠!”
但戰(zhàn)局已經(jīng)不能再等了。
誰知道四五天里城會不會就破了?倘若城破了,就什么都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