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失策,今天就該把不聽話也帶上。
她噘著嘴走到明叔跟前,不著痕跡地將某人往旁邊擠了擠,“麻煩讓讓,我要騎馬了?!?p> “你要騎它!”
徐連斐一下子驚叫了出來。
說話間女孩已經(jīng)手腳并用地爬上了馬背,雖然姿勢太丑,可人家馬老兄就這么心甘情愿地讓那丫頭給騎了。
雋山這位小祖宗怕是要逆天,得了,這下連后山那位的馬都不放過。
正郁悶的空檔,只聽小祖宗滿足地大笑了一聲:“哈哈,真乖,娘親給你起個好聽的名兒怎么樣,嗯,就叫英俊,以后就叫你英俊了?!?p> “!!”
徐連斐僵化。
他實在受不了了,面如土色地糾正女孩,“它有名字,叫修羅。”
棠汐眼睛一瞇,有些不悅。
“就它以前那個不負(fù)責(zé)任的主人給起得?太難聽了吧。”
“而且英俊以后是我的了,叫什么名字我說了算?!?p> “你說是吧,英俊?!?p> 好似為了響應(yīng)新主人的召喚,英俊極為歡脫地晃了晃腦袋。
熟悉這馬的徐連斐一臉懵逼。
話說老兄,咱做馬可不能這么見異思遷好吧!
淚奔。
徐連斐滿目愴然地望向遠(yuǎn)處茫茫無盡頭的草地,內(nèi)心萬馬奔騰。
爺,你要是再不出山,怕是整個乾堂都要被這小祖宗給吞咯。
臨走前,棠汐依依不舍地抱著馬脖子不撒手,小臉在它的皮毛上蹭了又蹭,“英俊,下個周末娘親再來看你,你要好好吃草好好睡覺哦,乖?!?p> 徐連斐:“……”
“明叔,我先走了,英俊就拜托你了。”
明殷笑著揮了揮手:“去吧,剛剛我看到霍公的車駕已經(jīng)停在了外圍,該是來接你回去的?!?p> 對哦,干爹說好的來陪她騎馬,可又臨時被事情絆住了腳,真可惜。
無視旁邊某個生無可戀的家伙,她哼著小曲兒心情愉悅地朝馬場外走去。
路邊。
那輛香檳色賓利在一眾黑色大奔里格外顯眼,棠汐輕瞟了眼車牌號便拉開后排車門上去。
“丫頭,今天玩的可還開心?”
女孩上車后,霍宗取下眼鏡和手里的財經(jīng)報一起擱在中間的扶臺上,嗓音里含著笑,眼角處泛起絲絲細(xì)紋。
“特別開心,就是有點餓,干爹,今晚咱們吃什么?”
騎馬算是一項比較耗體力的運動,聽她這么一說,霍宗笑著撥通了金叔的電話,打開免提放到女孩面前。
棠汐心領(lǐng)神會,將腦袋湊近手機對著那頭點了幾個平日喜歡的菜,結(jié)束后還不忘給金叔說了聲謝謝。
面對此情此景,前方副駕駛的徐連斐已然嫉妒地不成樣。
想他當(dāng)初千難萬險入乾堂,聰明伶俐嘴又甜,可這十幾年也實實在在沒受到過如此的待遇。
唉,這年頭還是親生的好啊。
其實想想也不奇怪,乾堂上下幾乎都是男兒,唯有雋山二爺家這么一個寶貝疙瘩,不寵,簡直天理難容。
許是覺察到不對勁,棠汐沉默幾秒后伸手拍了拍前邊人的肩膀。
“連斐哥哥,你想吃什么?”
“......”
女孩脆脆的嗓音聽上去真誠而無害。
可徐連斐還是冷不丁地被嚇了一大跳,他轉(zhuǎn)過頭去見鬼似的看著女孩,“你剛才叫我什么?”
“哥哥呀?!?p> 棠汐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不待徐連斐出聲,又偏頭問霍宗:“干爹,連斐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我?”
徐連斐:“......”
他什么也沒說。
霍宗一聽即刻板起了臉,威嚴(yán)的目光往前方一掃,“他不敢。”
這話明面上對著棠汐講出,但實際是說給某人聽得。
來自后座赤果果的警告,徐連斐哪能聽不出來,他欲哭無淚慫的一逼,只能掩飾般的嘿嘿笑了兩聲。
吃過晚飯,棠汐帶著不聽話散步到了后山。
今天恰好是月中十五,夜空掛著又大又圓的皎月,濃濃月色下,不聽話歡快地在湖邊追逐著自己的影子,儼然已經(jīng)忘卻這個地方曾給它帶來過差點致命的傷害。
“狗子,下次見到徐連斐那家伙可不能再咬他了,不然我會很難做的?!?p> 而且,看樣子徐連斐應(yīng)該是大和尚的朋友,那么朋友的朋友就不算是敵人。
深秋的湖水已經(jīng)帶了十足的涼意,棠汐將腳丫子放進(jìn)水里后又忍不住縮了回去。
“算了,太冷了,咱明天再來吧?!?p> 不聽話耳朵一豎,連忙圍著她轉(zhuǎn)了幾圈,表示特別贊同。
說撤就撤,短短幾分鐘,一人一狗便下了山。
此時的后山寺廟里。
徐連斐沮喪地坐在門檻上,幾乎快要把這輩子所有的委屈都在此刻傾瀉而出。
十年可以磨礪一個人的心智,卻也同樣能夠摧毀一個人的熱血與抱負(fù)。
他壓抑地太久,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仿若在瀕臨奔潰的邊緣嘶吼。
夜無聲,上方金色佛像如昔,而大殿里除卻窸窸窣窣的經(jīng)卷之音,所剩只有無邊無際的沉寂。
這般光景祥和到令人流淚,徐連斐想著,哪怕要他從今往后上戰(zhàn)場廝殺割肉,都遠(yuǎn)比再這樣繼續(xù)等待下去的強。
不多時,夜色愈發(fā)濃稠。
前方坐于蒲團(tuán)上的男人閉眼合上經(jīng)書,淡聲道:“這十年,你是不是認(rèn)為乾堂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p> “如今的世道,早已不是非黑即白,這片大陸,不再槍火橫行,而是和平與法制?!?p> 男人說著不由低笑了一聲:“適應(yīng)新的規(guī)則需要時間,乾堂百年基業(yè),何懼這區(qū)區(qū)十年。”
“乾堂的男兒不怕流血,卻也不該輕易流血,你明白嗎?”
徐連斐微微愣住。
因為這些年來,從沒有人告訴過他這些,他只知道生是乾堂人死為乾堂鬼,未來的路乾堂怎樣走,他便怎么走。
即便后來霍公帶領(lǐng)一眾弟子金盆洗手,他也沒有任何疑慮與怨言。
可是,他卻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待在乾堂未來之主身邊居于這座偏隅的寺廟整整十年。
而偏偏這個人,還是他從小便要立志效仿且崇拜的人。
夜風(fēng)帶著深秋的寒意絲絲卷入殿內(nèi),經(jīng)簾幡飛,香火繚繞,男人的聲音宛若遠(yuǎn)古悠長的梵唱,在徐連斐心里激起了驚濤駭浪。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望著佛像前男人堅如磐石的背影,那刻,壓在胸腔里的沉郁仿佛在瞬間找到了出泄口。
他始終堅信,有些執(zhí)著與守候總是值得的。
正如此刻。
皓月當(dāng)空,徐連斐慢慢展開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