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阡陌篇（13）

　　后來聽聞，平樂公主嫁給了丞相之子，又過三年，圣上駕崩，太子守靈七日后登基，改年號清平。

　　不過這些跟荀青墨和白芊芊就沒什么干系了，他們成了親，天地為媒，高堂只有老酒鬼一個，朋友來得不多，但每個人都送上了祝福。

　　成親后兩個人周游四方，最后定居在江南水鄉(xiāng)，又過兩年，他們生了個女兒，荀青墨給她取名叫荀攸，小名丫丫，他是立志要把女兒養(yǎng)成個可愛貼心的小棉襖的，只是耐不住丫丫更喜歡闖蕩江湖，跟著她娘親學(xué)成了個皮猴子。

　　荀攸十五歲那年就外出闖蕩了，二十歲那年像她娘一樣嫁了個書生。

　　荀青墨看著書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除了一張臉之外一無是處的小白臉兒樣很不滿意，怕書生也得像他被白芊芊保護(hù)一樣被丫丫保護(hù)著，直到那書生當(dāng)場給他表演了一個徒手折劍，他才明白，女婿這除了長得像書生之外，完完全全就是個江湖人士，至此他才勉為其難地點了頭。

　　三十年時間一晃而過，已經(jīng)七十多歲的荀青墨躺在搖椅上，天空中殘陽如血，他側(cè)過臉看向躺在旁邊搖椅上的也已經(jīng)風(fēng)華不了在的白芊芊，忽然生出一種強(qiáng)烈的，想要親吻她的沖動，但最終他只是顫巍巍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老婆子?！?p>　　“嗯……怎么了？”

　　“要是我先走了，我就在奈何橋上等你，下輩子……咱們還在一起，好不好？”

　　他看著她，目光熱切得像是當(dāng)年借著酒意親吻她的時候。

　　想起那時，白芊芊忍不住笑了，她答道，“好?！?p>　　握著她的手漸漸失去了力度，想要從搖椅上滑下去，白芊芊反手握住，又過了一會兒，那只手已經(jīng)變得冰冷僵硬了，她又加了些力氣。

　　她側(cè)過頭去看他，他閉著眼睛，嘴角還帶著笑，像是終于達(dá)成了什么愿望。

　　白芊芊也慢慢閉上了眼睛，笑著說了一句，“下輩子，咱們還在一起?！?p>　　有風(fēng)吹過，花白的發(fā)絲在空中糾纏，搖椅上的兩位老人嘴角帶著笑，人生中最后的長眠，睡得安詳。

　　再是情濃時也未曾說出海誓山盟的他們，終于在生命終結(jié)的時候許下了來生。

　　……

　　觀世鏡外，晞夢還在看著，她看的是另一場，關(guān)于另外的人和另外的故事。

　　……

　　凈空是十八年前被他的師傅了禪方丈從山下?lián)靵淼摹?p>　　據(jù)師傅所說，那一年正是饑荒，舉國動亂，尤其是窮苦人家，一開始的時候，他們還能找著野草、樹根果腹，可前一年干旱，野草、樹根也不多，等野草、樹根沒了，他們就吃細(xì)土、吃餓死的人的肉。

　　死人的肉是什么味道？酸、腥，還帶著血液的咸味，不好吃，只是不吃就不能活下去。

　　能活著誰想死呢？

　　哪怕是踩著別人的尸骨，吃著別人的血肉，他們也要活下去！

　　甚至死人肉也得搶得到才能吃，搶不到的人怎么辦呢？

　　他們吃活人，女兒、兒子，自己家的舍不得，兩家就換著吃。

　　未處理的生肉堵在喉嚨里，惡心得想吐，卻又忍不住往下咽。

　　胃里太疼了，餓的也太久了，必須要塞點什么東西進(jìn)去才能緩解。

　　他們一邊流淚一邊往嘴里塞，可是他們早就忘了——罪惡，淚水是洗不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