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雙騎入城

　　劉琦和劉磐從老家?guī)淼娜偎绞?，被安排在遠(yuǎn)離縣城的山中，他們兄弟則是喬裝改扮，兩人各牽一馬，悄悄的進(jìn)了宜城。

　　南郡治所本在江陵縣，但自打上任荊州刺史王睿被孫堅所殺，郡守郭永恐孫堅兵威潛走卸任，南郡的政務(wù)便在本土宗族們的授意下，被上任刺史遺留的掾?qū)俟倮魝儯瑫簳r移至于襄陽，有賴其等掌控。

　　名義上，江陵還是南郡治所，但郡中的實際政治權(quán)柄卻已經(jīng)轉(zhuǎn)至襄陽縣。

　　宜城距離襄陽很近，位于漢江中游，東接章陵，南接當(dāng)陽，北抵襄陽，東西兩面環(huán)山高起，中部河谷平原，北高南低，向南敞開，乃是襄陽在南方的門戶所在。

　　劉琦和劉磐在宜城的鬧市找了一家最大的酒舍，要了些酒食，打算摸索些情況。

　　在古代，酒舍是一城中流言最多的地方。

　　此刻乃是午時，算飯口，但酒舍內(nèi)除去劉琦和劉磐兩兄弟外，并無其他客人。

　　最近幾年，戰(zhàn)亂激增，生產(chǎn)力大幅度減少，除去少數(shù)的大戶可以維持一日三食之外，普通百姓最好的生活就是保證一日兩食。

　　早為大食，吃的多，因為要干一天的活，晚為小食，吃完了睡覺，所以吃的少。

　　酒舍主家見今日來了兩個外鄉(xiāng)人吃午食，很是高興，親自給兩人的羽觴內(nèi)斟酒，又主動陪坐，倒是省了劉琦主動向他攀談的麻煩。

　　“聽二君口音，似是兗州人士吧？來南郡做買賣？”酒舍主家熱情道。

　　劉琦端起羽觴，泯了一口酒，道：“長者好眼力，我二人乃是山陽巨野人士，是來荊楚做漆器生意的?！?p>　　酒舍主家心情很好，道：“漆盤漆觴？咱南郡本地做這買賣者不少，兩位從兗州大老遠(yuǎn)至此，怕是未必賺得到錢。”

　　“為何？”劉琦故作驚訝地道：“不瞞長者，某之漆器，與尋常漆器大有不同，不但質(zhì)量極佳，且雕琢精美，觴酌刻鏤，乃上佳之品。”

　　那酒舍主家摸了摸下顎的短須，道：“先生的漆器是什么樣子，某并不曉得，但再好的漆器，在別郡賣的好，但在南郡怕是不行?！?p>　　看著酒舍主家一副信誓旦旦之相，劉磐頗為不解。

　　“吾等做的是正經(jīng)生意，如何在南郡便賺不得錢？”

　　酒舍主家笑道：“老夫這酒舍連月來無人用過午食，兩位今日前來，老夫很是感激，不妨就給二位透個底，外鄉(xiāng)人想在這荊楚做生意，縱然是通過倉曹和金曹亦無用，非得有本地宗族同意方可，不然這買賣便做不長久。”

　　劉琦見話頭逐漸到了正題上，便趁熱打鐵道：“長者，我二人乃外鄉(xiāng)客，為這趟漆器生意盡賣家資，不容有失，還望長者授人以漁，以詳實相告，我二人日后定有厚報?！?p>　　劉磐不善唇舌忽悠，在一旁看劉琦演戲看的津津有味，渾然忘記自己也是戲中之人。

　　直到劉琦在長案下掐了一下他的大腿，疼的他流出淚來……

　　“嘶~~！還請長者救我兄弟一救！”劉磐呲牙咧嘴地道。

　　熱心腸的酒舍主家見劉琦言語誠懇，而一旁的劉磐則是‘急出淚來’，不由感慨道：“兩位不必如此，其實這些事在南郡之地，也不是什么秘密，老夫說于二位便是?！?p>　　“愿聞其詳?！?p>　　那酒舍主家一邊籌措詞匯，一邊慢悠悠地道：“荊州之地，宗族根深，且多豢養(yǎng)私士，便是昔日的刺史王使君與他們交往，亦多謙讓?！?p>　　刺史身為監(jiān)察官，除了監(jiān)察地方郡守國相等官吏之外，還負(fù)責(zé)監(jiān)察地方的強(qiáng)宗豪右等勢力，所以彼此之間，交往頗多，屬于正常的履行職權(quán)范圍。

　　劉琦求教道：“南郡宗族勢大，我們弟兄也知曉，不過這跟做生意又有何相關(guān)？”

　　酒舍主家道：“關(guān)系自然是大的緊，荊州的大生意，皆被諸宗族把持著，若是不經(jīng)同意隨意摻和，嘿嘿，小兄弟，汝漆器再好也是血本無歸。”

　　劉琦恍然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中開始籌謀起來。

　　荊州宗族已經(jīng)坐大到了能夠掌控地方經(jīng)濟(jì)的地步，那就說明宗族當(dāng)中已經(jīng)分出了利益派系，有強(qiáng)有弱。

　　就和西方的某聯(lián)儲一樣，據(jù)傳是由某些家族實際控股，一樣的道理。

　　如此說來，荊州表面上看是數(shù)十家宗賊為患，實際上起決定性作用的，應(yīng)只有領(lǐng)頭的幾家。

　　“敢問，荊州的鹽鐵漆器等大生意，是哪家宗族掌控？我兄弟二人心中有數(shù)，也別走錯了門路?！?p>　　鹽鐵本為官營，然自‘西園賣官鬻爵’始，四百石以上的官基本都是在西園擲資而任的。

　　而為了能多多賣官，朝廷調(diào)換地方官吏的速度也很迅速。

　　買官人為了在被快速調(diào)任前撈足好處，便會將郡縣的官營鹽鐵變相的與豪族共盈，用以爭取資金回籠。

　　劉琦在巨野任縣尉之時，便知此事。

　　而且他還知道，能夠與政府共營鹽鐵的，基本都是本土豪強(qiáng)之首。

　　酒舍主家道：“鹽鐵的買賣，本是官營，但在荊州，卻是由蔡州蔡氏和郡府一同運(yùn)作，官酒糧秣生意是由中廬蒯氏與郡府同籌，做布帛漆器的商賈每年納份子給華容長貝羽，南郡的官船車馬由長沙郡守（自領(lǐng)）蘇代掌管，另有南陽張氏一族，宗主張方之弟張羨任桂陽郡守，各宗族私軍之兵械皆由其鑄造?！?p>　　劉琦聞言恍然。

　　以小見大，見微知著……看來荊州的宗族魁首，應(yīng)該就是這五家了。

　　蔡氏族長蔡瑁、蒯氏族長蒯良、貝氏族長貝羽、蘇氏族長蘇代、張氏族長張方！

　　劉琦在心中把這五個名字挨個念叨了一遍，嘴角掛起了一絲微笑。

　　“承蒙直言，我兄弟知曉了。”

　　……

　　給酒舍主家付了雙倍的酒錢，劉琦和劉磐起身離開，來到了宜縣的街道上。

　　看著販夫走卒往來稀松的街道，劉磐的臉上露出了迷茫。

　　“伯瑜，看你一臉自信，莫不是從那酒舍老板口中曉得了什么？”

　　劉琦知道自己這個堂兄平日里只是好武喜射，政治敏感度較低，于是便向他解釋了一番。

　　劉磐聽了之后略有所悟。

　　同樣是聽一個人說話，劉磐就是聽個熱鬧，劉琦卻通過這些推斷出了誰是荊楚宗族的領(lǐng)頭羊。

　　“按照堂弟的說法，和官府同籌鹽、鐵、漆器、軍械的五大家族，便是宗族之首？”

　　劉琦仰頭看了看不斷變幻的白云，若有所思道：“對，鹽、鐵、車馬、漆器、軍械全讓這五族壟斷，其余宗族默認(rèn)不爭！說明南郡宗族是以這五家為首，若是這樣，這里的局勢便明朗了?！?p>　　“怎講？”

　　“這五大宗族，基本可以代表所有南郡宗族的態(tài)度，他們五家若支持嚴(yán)君上位，那便為友，他們五家若是不肯，那便是宗賊，是為敵……當(dāng)除之！”

　　劉磐聞言，轉(zhuǎn)頭就走：“某去牽馬！”

　　劉琦被劉磐的動作嚇了一跳，他急忙追上劉磐攔住他：“大兄要作甚？”

　　“事不宜遲，你我立刻打聽那五大家族府邸所在?！?p>　　劉琦被劉磐那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給逗笑了，反問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自是送上名刺，拜府垂詢！”（名刺為漢朝拜貼）

　　“垂詢何事？”

　　“垂詢……垂詢……”

　　劉磐語塞了。

　　是啊，這種事當(dāng)如何相詢呢？

　　垂詢吾大伯劉表要入駐南郡就任刺史，汝等五族服還是不服？支不支持？

　　得到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但事實呢？誰也不知道。

　　劉磐的臉憋的發(fā)紫……最終還是求教式的看向劉琦。

　　劉琦伸手拍了拍劉磐的肩膀，道：“弟知兄長心系嚴(yán)君上任，但五族所思，絕非登門拜訪可以探得?！?p>　　“該當(dāng)如何？”劉磐抑郁道。

　　“去宜城縣署?！?p>　　劉琦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一條計策在他的腦海中醞釀而生：“會有人幫你我將五族的態(tài)度試出來的?！?p>　　……

　　宜城縣署離他們所處的酒肆并不太遠(yuǎn)，坐落在宜縣正中，占地不多，僅過一畝，一縣首府建成這樣的規(guī)模，著實稱不上氣派。

　　劉琦向縣署的公人出示了自己刺史掾史的任牘和符傳——所謂的符傳乃是官員用以通關(guān)跨州的符信，相同于路引文書和通關(guān)文牒。

　　縣屬公人在確認(rèn)了劉琦的身份后，立刻向宜縣縣令稟明。

　　得知新任州刺史的佐官掾史蒞臨，宜城縣令李錚不敢怠慢，親自出來相迎。

　　“宜縣縣令李崢見過掾史，不知掾史親臨，怠慢之處，還請劉掾史見諒。”

　　這李縣君身長七尺，相貌清俊，倒是頗有些正氣之相，但誰又真的知曉他骨子里是個什么貨色？

　　劉琦告知了對方自己是掾史，卻沒有告知對方自己是劉表之子。

　　畢竟大局未定，眼下冒然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不適合。

　　“縣君客氣了，在下不過區(qū)區(qū)一百石掾史，何敢勞縣君親自相迎？”劉琦很是客氣地回道。

　　李錚和藹笑道：“劉掾史這話說的，閣下乃刺史佐官，錚不過牧守一縣，內(nèi)外之懸，豈能以官職而論？”

　　說到這，李錚向著劉琦身后看了看，卻只瞅到劉磐一人。

　　“掾史遠(yuǎn)來荊州，怎只領(lǐng)一人？”

　　劉琦微笑道：“不瞞縣君，我乃劉使君族中之人，劉府君欲來此赴任，命在下先來做個前哨，故輕裝簡行爾……對了，某在此先知會縣君一聲，劉使君不日即至宜城?！?p>　　劉琦身后的劉磐一聽這話，不由愣住了。

　　不日即至？

　　叔父他老人家不是最少得三個月之后才能到荊州嗎？

　　何時成了‘不日即至’？

　　“哦？”縣令李錚露出了詫異的神色，眼神一時間變的有些飄忽，但很快就又回歸常態(tài)。

　　不過他表情的些許變化，還是落在了劉琦眼中。

　　“劉使君快到南郡了？還要來宜城暫居？”

　　劉琦點(diǎn)頭道：“正是，所以在下才先行一步，請縣君在宜城準(zhǔn)備行轅居舍，供劉使君居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