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直面的慘淡人生
如果有一本小說，她以她為主角，那必定是一本諸人吐槽萬人嫌棄的古早言情無腦受虐狂女主。
然而，春華花了很長的時間，費(fèi)了很大的力氣，在他突然出現(xiàn)的那一刻，還是沒能改了癡狂的追著他的無恥嘴臉。
她中了一種叫慕容鏵的毒，她知道。
她所有的愛人的能力維持著這種癡纏。
“你給我站住，”她不想在這樣，所有的一切必然要有一個答復(fù)，“你這次走，我就——”
有什么能威脅他的，甚至她都弄不清他是否在意她的生死，她曾今享受的那些特殊與關(guān)懷，究竟是她的夢一場，還是一場棋手與棋子的較量？
“我不跟你玩了！”春華慫回去了以死相逼，手段，欲擒故縱什么的，沒玩她自己就滿滿的罪惡感。
終于，在眾人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中，一輛滿足了所有女孩少女心的南瓜馬車停在了她面前。
“上車——”
春華頓時破涕為笑，還像九年前的那個孩子一樣不知道用手絹，揚(yáng)起袖子擦完眼淚。
車廂里的煤氣燈亮如白晝。
慕容鏵看著眼前的人，身體里閃過一抹久違的微醺的閑適，就像是勞累的旅人從沙漠出來得到了一杯甘甜的西瓜汁。
“這么久不見還是個孩子的樣子！”她若是了解全部的自己終有一天會因厭惡、憎恨改變對自己的態(tài)度，那樣的后果對于他將是比現(xiàn)在更毀滅的打擊。
他的人生算什么呢？
無時無刻不是處在謊言之中，別人騙他的，他騙別人的，他是誰，沒有愛就沒有背叛，他背叛了多少愛的人才到了如今的位置，讓所有的事情朝著他想要的方向行進(jìn)。
她愛他，毫無疑問，大概是越缺少什么越想要得到什么，他渴求著一種全盤包容的愛。
但他這樣一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多少人對他喊打喊殺，權(quán)奸是他的代號，兔兒爺是他的出身，誰會一直愛上這樣的他，一個曾今的情報頭子，這些年用過的手段，他手上沾染的血腥連他自己都覺得惡心。
若不能一直得到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在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
這樣對他們彼此都是一個雙贏的局面。
可是，他不是機(jī)器，理智是一回事，但情感和身體反應(yīng)是另外的一回事。
不記起來還好，一記起來總是不由自主的靠近。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理智讓他們保持一個雙贏的關(guān)系。
雙贏才是最好的關(guān)系。
同他一樣，春華又何嘗不是糾結(jié)？
從經(jīng)歷到教育到網(wǎng)絡(luò)上學(xué)的各種套路，對于慕容鏵這樣的渣男本渣又何嘗不想分開？
但，他雖然從來沒有說過愛她，但他做了所有愛她的事兒，除了感情，他從來不曾傷害過她。
但就是感情，也僅僅是不接受而已。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他怕害她，但越了解越心疼，他就是一個像伏地魔一樣的有一個爛蘋果一樣的人生，但他比伏地魔更善良，他從來不會主動攻擊一個人，對每一個見到他的人如沐春風(fēng)，對他好的人有恩必報，哪怕是敵人也報恩再對決。
其實他通過對自己的壓榨幾乎做到了一個世人眼中的君子，不是眾人交口稱贊的偽君子，是真正的‘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dú)絕，世無其二’！
在這個黑白分明的大宣，這樣一個處于灰色地帶的人，有誰會背棄自小受到的所有的教養(yǎng)、家庭而單純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他一個？
這樣的他還沒有孩子，滿天世界沒有一人陪他作伴，多么可嘆？
她還見到過他手腕上那一次又一次的割痕，失去了這世界上所有的聯(lián)系，他還會存在嗎？
然而，想到長安那個將表演課融入生活的社交圈，春華就是一個寒顫。
“你——”
“你——”
真正的四目相對，春華自然的收起了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印?p> “我——”
“我——”
“聽說你最近在辦一個雜志？”
“啊，嗯——”春華紅了臉，升起了一種女生生理期被發(fā)現(xiàn)的羞恥感。
“如果你想要錢，入股銀行不是更快？”多想為她打點(diǎn)好所有的一切，然而他知道她有自己的自尊和堅持。
“錢多少都不會嫌多，我大概只是單純的不適合那個圈子，圈子里的朋友每天討論的不是身毒的紅寶石就是南非的金剛鉆，每天嘴里都是成千上萬的黃金，在一起久了我會失去對自己的準(zhǔn)確判斷，同他們并不是一個牌局的人，不想迷失自己。”
喜歡錢沒錯，只要取之有道，喜歡名利沒錯，只要不違背良心，必要的手段都是實現(xiàn)理想的應(yīng)有之意，沒有什么卑鄙和不卑鄙的區(qū)別！
只是，每一個人都是一抹不一樣的人間煙火，家庭，天賦，際遇，所有的這些不一樣造就了這個世界大家多彩的理想，每一個理想都值得尊重！
“很好！”每次同她交流自己都能得到一種靈魂上的放松，多想把她變成一個小人偶就這樣藏在他的袖子里走一步看一步握一步，不自覺的將她左額散落的頭發(fā)別上去，指尖觸到她的肌膚，過電的一樣。
“您呢，為什么跑到這樣偏遠(yuǎn)的地方，聽說您辭官了，”春華打量著他的自在的表情，“皇帝怎么敢把你這樣撒出來？”
如今的局面看來是他主動要的，為什么？春華真的好奇了。
“兩宮爭權(quán)，”慕容鏵低頭自在的捋了捋自己的袖子，那種得意毫不掩飾。
“當(dāng)今繼位半載鬧了多少笑話了，這天下在他手中，不是官逼民反——”春華頓住了，她驚訝的看著慕容鏵，瞬間明白了他的打算，難怪當(dāng)時群臣請?zhí)仆醯腔?，他一力支持宋王?p> “您的打算是英郡王——”預(yù)先取之，必先予之，宋王作為太子名正言順不說，當(dāng)時并無劣跡，若是唐王登基難堵悠悠眾口。
但現(xiàn)在就不一樣了，兩宮奪權(quán)，任人唯親，皇帝本身卻常犯“何不食肉糜”這樣的錯誤，安逸公主同如今的東宮李炻奪權(quán)，還有子承父妾，當(dāng)今皇帝用實力詮釋了什么叫無能昏君。
還有如今，有那個人不顯，沒有這個人事情才出來，罷朝的慕容鏵終于讓世人明白了他的能力，現(xiàn)在官方邸報不時的就發(fā)追憶慕容鏵執(zhí)政的文章。
“你這些年是有長進(jìn)！”這樣的她才能讓他安心放手。
“失去了權(quán)利的您怎么保護(hù)自己？”
同樣的問題，有權(quán)在手跟無權(quán)貶官可不一樣。
“如果沒有足夠多的權(quán)，有足夠多的錢也是有用的。”
“經(jīng)濟(jì)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睒闼氐鸟R哲總是那么直達(dá)核心，在紛繁復(fù)雜的學(xué)說中為我們寫出最容易看清的角度。
“是啊，這是一個很透徹的想法，你總是叫我刮目相看?！蹦饺葭f毫不客氣的夸贊著她。
車廂里停留在一片靜謐而安詳?shù)某聊小?p> “你的學(xué)院到了?！?p> 春華驚訝的看著他，靜默的收斂著所有的情緒，嘴上牽起一抹笑，“再見——”
下了車，看著馬車緩緩而去的瞬間，恍如永別，她猛然的覺察到似乎會永久的失去某種東西，那種源自性靈的不安，讓她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她快步跑向馬車，追了200多米，那夢幻的馬車才終于停了下來。
上車，依然是微笑的慕容鏵，“要隨我去長安？”
春華仔細(xì)的辨認(rèn)著他的每一絲情緒，“是的，我想去你想去的所有地方?！?p> 慕容鏵笑了，笑的釋然而真誠，那是春華從來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的樣子，臉上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個細(xì)胞甚至連唇上的胡須都沾染了笑意，那種初生嬰孩一樣讓他回到兒時的笑是那樣的醉人和震撼。
“可惜了，我自己也不去長安，這大宣的天下，我要一一丈量，或許在數(shù)年之后，走過這一圈，我會回來，或者不會，但我會永遠(yuǎn)的記住你現(xiàn)在的樣子。”慕容鏵覺得他的人生有了圓滿，很多曾今經(jīng)受的傷害或許真像書中不入地獄，不知極樂。
春華環(huán)住了他，像擁抱一個三歲的孩童，“那你要早點(diǎn)回來，不然我不能確定有沒有那樣大的耐性?！?p> “你的耐性從來不好！”慕容鏵笑著反駁，“趕快成長啊，這世道的艱辛，你幾時才能全部體會。”想要她洞悉萬物，卻又留戀這一抹天真。
“我只看我愿意看見的，我的世界很小很小，只容得下我愛的關(guān)心的人，一念天堂——”
慕容鏵看傻孩子一樣的看著她，想說什么，終究沒說，不忍說，他也想要在這污濁的世間為她筑一方小天地，讓她自由成長，不垢不凈。
“這世界若有什么能創(chuàng)造奇跡，我想只有愛，若沒有愛，活著有什么意義，錦繡堆積的一堆程式？”
“這話說的像傻子了，萬中無一的傻子?！蹦饺葭f概嘆著，真是看小孩做夢了。
“若不稀缺，要它作甚！”
春華的反駁蒼白而幼稚。
春華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人同古人的最大區(qū)別就是一個我字，自我，哪怕是一坨屎，堅持那獨(dú)一無二的自我是一泡獨(dú)一無二的屎！
“你且看著！”春華用盡全身的思緒只想出這一句話，縱然世間再多風(fēng)雨崎嶇，我原用一生堅守這一執(zhí)著。
“癡兒，我癡長你近二十載，我終將離你而去——”越是珍愛越是靠近越是傷害。
“你放心——”有這一份獨(dú)一無二足以告慰生平，感情不是全部，縱然你離開，我也能懷著這份愛意充實而豐富的生活下去，就像泰坦尼克號的蘿絲，所以為愛犧牲本身就是個偽命題，除了愛還有責(zé)任，每個人來這世間的壽命也是一種因果。
“快走吧，又是這樣不愛惜自己，看凍著，不是玩的，”說著將自己披著的貂頦滿襟紫絨斗篷給她披上，換下了那沾染了泥水的二手灰鼠褂子。
春華撒嬌的吊住他的脖頸，含羞帶怯的擒住了他的唇，狠狠的蓋了個章，“說定了我不管了！”
“你快走，聒噪！”慕容鏵用盡畢生演技，推開她，避而不回。
春華心滿意足的下了車，一溜兒小跑閃入宿舍，慕容鏵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滿臉不舍的淚水，成熟與天真，理智與情感在他心頭交織。
春華沒想到，這是她平生最后一次見到活著的慕容鏵。
一個人幼年的經(jīng)歷對他能有多大的影響，一個沒有愛人能力的人，再聰明絕頂，總是容易把自己陷入絕境，春華沒想到，她的愛越純粹，慕容鏵越是怕一切消失越不敢觸碰——
這是一個迷失了自己快要成為人工智能的強(qiáng)大非人！
這約莫是一個可笑的悖論！所有美好的愛情，最難得的就是人、時間、現(xiàn)實的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