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越來越密集。
一個身影站在雨中。
他的光頭很亮,像秋夜高懸夜空的月亮,他長得很俊俏,劍眉星目。
他穿著一件月白色的僧袍,沒有一絲皺紋,飄然若仙,神情溫和帶笑。
看起來不像一個和尚,反倒像一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翩翩貴公子。
雨幕下的街道中,他雙手合十,緩緩而行,漫天落下的雨滴不能侵入他周身分毫,他的視線望著街道盡頭,那里有他要見的人。
曾經(jīng)在中土神洲學宮里有過一場聲勢浩大的三教辯論,儒家君子,佛門佛子,道門道種各執(zhí)所長,以本門之宗旨教義,互相探討,揚長避短。
說是探討,其實就是一場流氓大會,三教代表人紛紛把自家教義吹捧上天,同時不忘把別家教義客氣得“贊揚”一番,而后再找出不足之處,狠狠踩踏。
一個個平日里百姓眼中的神仙人物,在那場大會里唾沫橫飛,吹胡子瞪眼睛,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
如果不是顧及著最后一絲臉面,這群平日里修身養(yǎng)性已久的老神仙恨不得當場擼起袖管干架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道青色的背影出現(xiàn)在街道盡頭。
那人撐著一把油紙傘,須發(fā)皆白,臉上堆滿了皺紋,暮氣沉沉,唯獨一雙眼睛迸發(fā)出駭人的精光,表情晦澀不明。
老人腰間別著一把斷劍,腳踩泥濘而來,青色的長袍前襟和肩頭被秋雨給打濕了。
看到來人,和尚臉上的笑意多了一分,步伐加快,四周多了一些靡靡梵音。
空曠的街道上只留兩人,梵音夾雜著秋雨落打在油紙傘上的滴答響聲。
雨,越下越大。
兩人渾然不覺。
青衣人好像沒有看到和尚,自顧自撐著油紙傘走來。
當兩人終于面對面的時候,青衣老人氣勢沖天而起,靡靡梵音終將消散天地間,雨水倒流沖天而起。
和尚看著眼前這位大泉王朝位高權重的青衣老人,雙手合十,嘆息般說道:“沈道友?!?p> 老人停下腳步,平靜的聲音毫無波瀾,“花道友,佛門對這次儒道之辯感興趣?還是你們降魔寺的意思?”
和尚神色平靜,微微笑道:“沈道友說笑了,貧僧這次不為師門而來,僅為自己而來。”
“為自己而來?難不成花道友也對那個妖族女子感興趣?”老人聽到和尚不是代表佛門而來,頓時松了口氣。
只不過當下的情況其實未必能夠好到哪里去,不為佛門而來,那肯定是為了那個妖族女子而來。
那個女子白天剛剛進城,晚上花和尚便找了過來,要說降魔寺那邊毫無干系,說出來誰信?真當他沈笠這幾百年道行修到狗身上去了?
沈笠收起手中油紙傘,任由雨點落在身上,抬頭看向天空,無數(shù)雨滴落下,交織出一張巨大的雨幕,將整個歲城都籠罩其中。
“此事牽連甚廣,除去你們佛門沒有參與其中外,武當山,真武山,中土神洲那座學宮,流云王朝關內(nèi)侯,天啟帝國皇室,還有?!崩先祟D了頓,接著說道:“我代表的是,大泉王朝皇室?!?p> 花和尚微微頷首,“我知道?!?p> “知道你還敢來?”沈笠瞪著眼睛,從上到下將和尚給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嘖嘖稱奇:“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別說你一個元嬰和尚,便是你整個師門一起來,也只會是覆滅的下場。當年你們佛門不出力,作壁上觀,早就惹得其余兩教的人心懷怨懟了,你這個時候如果還想來插手這件事,那你們降魔寺的老祖就只能痛失愛徒了?!?p> 沈笠聲音低沉,話語中滿滿的威脅味道,想要讓眼前這位花和尚知難而退。
對于眼前這位生性灑脫的和尚,沈笠心里還是很欣賞的,但是!,?這個和尚是個死腦筋,這讓沈笠很是無奈,只要是和尚認定的事,就算天塌下來,他也會想方設法去完成。
“小僧無愧天地,無愧良心,有何不敢?”花和尚看著沈笠,語氣很平靜。
“唉,既然如此,那你隨便吧,我只能保證你在歲城的安全,出了這座城,生死自負。”沈笠知道自己改變不了花和尚的想法,便也不再著急,嘆息一聲,隨他去吧。
“如此便謝過沈道友了。”和尚也不推脫,當即朝著一座酒樓走去。
有了沈笠這句話,這趟便值得了。
雨,不知不覺停了。
沈笠看著和尚漸行漸遠的背影,神色復雜,轉過身佝僂著背,向遠處都督府走去。
……
“大師?”白也看著靜坐在房門外冥想打坐的一位和尚,表情有些凝重。
剛剛天亮不久,白也正帶著于馨去樓下吃飯呢,就看到門口靜坐著一位白袍和尚,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
更重要的是,白也昨晚一直在打坐,竟然絲毫都沒有察覺到此人的存在。
這是個高手!
“阿彌陀佛,施主,相逢即是緣?!焙蜕姓酒鹕?,雙手合十。
緣?
我緣你妹哦緣。
誰知道你這鬼和尚安的什么心,大半夜跑到人家門口來堵門來了,真是霸道!
不過想是這么想,白也可沒打算這么快就撕破臉皮,在不清楚對方來意之前,貿(mào)然行事并不明智。
“不知道大師找在下有何指教?”白也盯著和尚的眼睛。
那眼睛很清澈,很明亮,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勢蘊含其中。
“阿彌陀佛,其實貧僧是為這位女施主而來?!焙蜕杏终b了一句禪言,轉頭看向于馨。
道家道士,佛門和尚,都喜歡以降妖除魔為己任,道家有桃木劍,抓妖符。佛門有降魔杵,金剛經(jīng)。
于馨臉上沒什么表情,身上氣勢卻已經(jīng)達到巔峰,殺氣沖云霄。
隨后,有靡靡梵音在廊道響起,隨著梵音的響起,門口空間仿佛與世隔絕,梵音越來越響,和尚禿溜溜的腦袋上寶相莊嚴。
一尊巨大的金身法相緩緩出現(xiàn)在和尚身后。
怒目金剛,手持巨大降魔杵,降魔杵周身佛光環(huán)繞。
硬生生將于馨磅礴的殺氣給壓制住,絲毫無法外泄。
酒樓生意依舊照常,住客們來來往往路過走廊,卻好像看不見于馨他們一樣,自顧自走過。
在這個隔離出的世界里,金剛怒目,降魔杵震懾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