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八爪卻在電話那頭,故意曲解楊的意思。他豬油般的聲音里,頓時發(fā)出了麻椒辣子氣味:
“龍?!白天就沒‘龍’了嗎?!其他同事去提貨,就沒危險了?!”
“奈德先生,我的意思是……”
“楊,我可告訴你,這是一把手點名、急著現(xiàn)在就要的貨。一定要馬上提下來!不然我就和考試局說,你個人信用有問題。就算你明天考上大學,都別想離開這里!一句話,你自己想辦法去!”
接著,就聽見電話那頭有人大喊:“和了!十三幺!拿錢!拿錢!拿錢!”
八爪發(fā)急地嚷嚷:
“等等,出錯了!都是叫楊攪和的。現(xiàn)在的年輕人,怎么這么愛推工作?!”說著,就“咔”一聲掛斷了電話。
楊真想再撥過去、回敬八爪一頓。但是,他不能!
在這顆流放星星上,他是“大罪人”楊萬城的后代,他家也是這顆行星上的第一戶犯人!
只要不離開這里,他永遠沒有機會選擇。
于是,少年只好抓起一件本該是白色,現(xiàn)在卻臟成巧克力色的PU棉工作服,進到冷凍倉庫里。
他強忍著工作服散發(fā)出的屁股臭,拿手機大概拍了幾張存貨照片。畢竟這座凍肉廠,是地下城4000居民唯一的蛋白質(zhì)供應(yīng)來源。
他得防有同事突然進來偷肉。
楊還特別用U型活體DNA插鎖,鎖上了最里面那間、放優(yōu)質(zhì)品的小倉庫。因為那兒正停著一輛紅色叉車,上面放著半噸、難得跟叉車差不多顏色的特級凍牛肉。
所謂的“特級凍肉”,即宰殺后半個小時內(nèi)完成急凍、符合王朝《食品安全法》的正規(guī)肉品。
但是,184年前,王朝外圍星域被劃分給幾個貴族封國托管。
流放行星所在的貝塔星系,先被分給特蘭達伯爵家,后來又轉(zhuǎn)給了新走紅的魏特龍伯爵家,便不再遵守統(tǒng)一的《食品安全法》。
到了這會兒,大家能吃到的凍肉,干脆都呈黑褐色。
稍有不慎,流放者就會因為腐爛肉品里的外毒素和肉毒素,出現(xiàn)肌肉麻痹、惡心、嘔吐、腹瀉、腹痛、和暈眩等癥狀。
當然,只要一次不吃死太多人,就沒人過問。
不過,有朝廷正式編制的12位官吏,不能吃有毒或者不健康的食物。于是,正規(guī)普通肉倒變成“特級凍肉”,成了官員們的特供。
“唉,人人都是人,就我們不是……”
楊深深地嘆了口氣,才拿了頂黑色氧氣面具,并一支紅色的干粉滅火筒,跨上三輪車,朝廠門口的大電梯騎去。
搭乘這座大電梯,直上18層,就是流放行星貝塔15號的地面。
上到地面,楊沒敢馬上離開電梯間,而是趴在雙層大門鋼化玻璃隔扇上,仔細觀察200米外,東頭的“倉庫”。
可惜,玻璃隔扇上一片亮光,只映出了楊緊張的黑色眼眸。
等楊用聲控、調(diào)低了電梯間里的壁光,他慢慢地看到:赭紅蒼穹之下,淺緋戈壁之上,爬著一條黑黢黢、呈現(xiàn)微弧形的人工凸起物。
連接地面和地下世界的電梯出入口大廳。
原本有50部電梯,因為缺乏保養(yǎng),現(xiàn)在只剩下西邊H07到H10還在運轉(zhuǎn),其余的則被人占去存放東西。
楊坐回三輪車座上,深吸了兩口氣: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
因為外面的靜暱,不過是假象。來這里提貨,可是這顆星球上,僅次于當外判小販管理員的危險工作。
等楊給自己鼓足了勇氣,就戴好氧氣面具,扎緊棉手套,又把紅色干粉滅火筒夾在兩腿之間……
果然,大門一開,就先見識到了,天降大任以先、給他送來的七、八只錳星龍。
“吃吃吃……”楊抓著那尊大紅色的干粉滅火筒,按寶音說的辦法,對著龍們先是一陣猛噴。
三條土系、土黃色的大個頭兒就立刻掛了一層白白的“糖霜”。它們被腐蝕性的干粉刺激到了小眼睛,“呀呀呀呀”地嘶鳴著,撞翻了身后其他幾頭龍。
楊乘機揚長而去。
等他好不容易沖到放貨的倉庫,把那六大桶凍得邦邦硬、標著骷髏頭的清潔劑,弄上三輪車后斗,耳邊才響起心煩意亂的脈搏跳動。
因為,真正的危險,現(xiàn)在才開始:
三輪車負重太大,速度肯定要降下來。
更糟的是,那招干粉退龍法,不適用于荒野里的開闊地。因為粉末叫冷空氣一吹,就會散去,對快速奔跑的錳星龍們,形成不了震懾。
楊不得不放棄了直線沖回電梯的計劃,在曠野里迂回。
忽然,三輪車發(fā)出了“滴滴滴”警報聲,車頭指示器上也閃出了一點點橘光:動力不足,請立即充電。
“明明在家才充滿電的!該死的二手車!”楊絕望地咬住了嘴。
突然,包圍圈的正上方,出現(xiàn)了一團耀眼的白光,照得下面這幫大蜥蜴?zhèn)兞晳T性地“呀呀呀呀”吵叫起來。
趁它們分神,老舊的藍色電動三輪車,直接碾壓了、左前方個頭最小的捕獵者,并沖向了H07號電梯門外的斜坡。
感應(yīng)式電梯門瞬間打開,車減速駛進電梯間。
楊又反手拉下電梯門后的保險栓,手動鎖住了入口。
確定安全無虞后,他才扯開大衣拉鏈,拽下扣在臉上的氧氣面罩,癱軟在地板上,干嘔起來。
想想一個月一次的運輸隊昨天才到,他倒是慶幸,今晚這艘“黑市”飛船來得及時。
沒等楊緩過勁,電梯外,又傳來大尾巴和大腦袋合力撞門的動靜。
楊只好連滾帶爬地去按光觸屏上、那個直達凍肉廠的按鍵。
但是,電梯卻紋絲不動。
就連平時稍有動作、就喋喋不休的中央控制系統(tǒng),也沒了日常嗲嗲的女聲播報。
這下,鋼化大門外的龍也意識到有戲,“砰砰”的撞擊聲,陡然變成了“嗙嗙……”的巨響。
而且,通過大門上透明的條窗望出去,似乎又有更多的龍圍聚過來……
眼看電梯大門的縫隙都要凹進來,楊不得不試試到同一層、“居民區(qū)站”的按鍵。
好在,指示屏上的綠光馬上亮起。
不到半秒鐘,電梯上方的揚聲器里,就傳出了系統(tǒng)慣用的、那個嗲嗲的女版提示音:
“電梯下行中,請您扶穩(wěn)站好!”
幾分鐘后,H07號電梯就平滑而迅速地,把少年、三輪車,連同翻斗里的危險品,都運送到地下城負18層。
楊把三輪車推出電梯間,然后三兩下、脫掉了那件熏得他頭痛的棉衣,摸出了自己衣服里的電話。
令他詫異的是,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里,他居然收到了249個未接來電。而且一目掃下去,幾乎全是“八爪”打來的。
少年嘟囔著、給領(lǐng)導回過去,卻沒人接聽。
就在這時,電話又“嗚嗚嗚”發(fā)出了號角聲。全息屏幕上,再一次出現(xiàn)了胡拉爾的3D頭像。
楊剛接起電話,就差點被同事的大嗓門震破耳膜:
“楊!你在哪?‘八爪’正滿世界抓你!”
應(yīng)該是醫(yī)院里有人抱怨胡拉爾聲音太大,他趕緊降成了模糊的耳語:
“他說……要剝了你的皮!”
“為什么?是他叫我去搬清潔液的???還說,是一把手急著要,叫我把六大桶全提來!”
胡拉爾真想告訴楊,他被八爪忽悠了:
他們廠衛(wèi)生一向干得馬虎。一支900毫升的濃縮清潔劑,從他來上班到現(xiàn)在,都快一年了,還擺在廁所的柜子里。六大桶、每桶18.9升的濃縮液,豈不是要用到流放行星爆炸?!
再說,凍肉廠一把手艾倫先生,是王朝委派來的12位官員中,地位僅次于市長的人。他怎么會半夜來關(guān)心清潔劑這樣的小事?!
但,胡子哥也怕隨便吐槽領(lǐng)導、以后會倒霉,忙轉(zhuǎn)回正題:
“是……你家收養(yǎng)的那個孤女寶音!她偷走了廠里的特級凍肉!半噸多呢!怎么不得值咱們普通工人七、八年的工資?。?!”
楊的腦袋“嗡”的一聲。
想想這里“求”永遠大于“供”的食品市場,還有運貨成本,楊知道,胡拉爾對失竊凍肉的官方估價是合理的。
他家根本拿不出這么多賠償。
他只能下意識地辯解:“怎么會?離開前,特別鎖好了門的!”
胡拉爾的聲音聽起來更沮喪了:
“唉!她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你的汗腺DNA,打開了門!監(jiān)控上拍的可清楚了?!?p> 這個時代,早有法庭案例判決,通過活體DNA辨識后的行為,即DNA事主本人行為。
“這……”
胡拉爾急忙提醒:
“你趕緊去廠子后墻的‘喜相逢’,找找經(jīng)理的前妻之一、瑪麗姐。你知道的,她那里經(jīng)常有便宜的‘貨’。有時能跟官價差三分之二呢?!?p> “奧……”楊來不及想,就慌忙掛斷電話。
現(xiàn)在,也只有靠花錢買黑市上的水貨,來蒙混過關(guān)了。
剛沖回電梯口,他忽然看見、一起復讀的同學修特的背影。
修特大蝦般鍋著腰,拖著一只沉的、要把他都拽倒的黑色大提琴匣子。后面,還跟著他的胖弟弟本杰明。
兄弟二人一起,進了下行的電梯。
“等等……”楊連忙喊。
但是,好像個白洋蔥成了精的壞小孩、本杰明,不但強行按上了H07號電梯門,還大吼一聲:
“拜拜!明天我們就是大英雄,要離開這里啦!耶!耶!耶!”
在電梯門關(guān)閉的一瞬間,修特的眼鏡后,也閃著十成十的得意。
楊一頭霧水。
他急忙去按其他的電梯。
可奇怪的是,無論是可通地面的大電梯,還是僅限地下運行的幾十部小電梯,只要選擇“直達凍肉廠“按鍵后,就都失去反應(yīng),跟地面上的故障一模一樣。
“難道是有人……鎖住了凍肉廠直達電梯服務(wù)?”
楊搓搓后脖子,想不明白為什么,只好推著三輪車,靠兩腿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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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小姓張
這個故事,從開始到結(jié)尾的主線是,誰才是“兇犯”。請大家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