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趙園發(fā)喪
午間,當(dāng)六爺帶著兩名家丁將原本高掛于拱門上的兩只大紅燈籠取下來,繼而換上白燈籠的那一刻,行走在街上目睹這一切的百姓都愣在了原地。
趙園發(fā)喪!
洛陽知府府邸,吳成旭身著一件米白色長袍,盡顯書生風(fēng)流,此時他正在房中逗弄著那個剛剛出生幾個月的女兒,都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這位在洛陽官場上任職多年的知府大人,此時簡直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一邊拿著一個撥浪鼓,一邊喊著閨女的小名,溫柔至極。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讓他有些許惱火,但因為害怕嚇著懷中的孩子,才沒有出聲訓(xùn)斥她,敲門的正是孩子的母親,吳成旭的一個小妾。
那位小妾見著丈夫略微黯然的臉色,猶豫了片刻,盡量平淡地輕聲道:“我剛剛來的路上,碰到了管家,他說柳師爺來了,現(xiàn)在在正堂等您?!?p> 吳成旭起身,將女兒交給了她,隨后勾了勾孩子的翹鼻子,然后才轉(zhuǎn)身離開。
正堂。
吳成旭姍姍來遲,見著師爺難得一副慌張神色,便坐下用他那較為醇正溫和的嗓音淡然問道:“真是難得見到你這般神態(tài),怎么了,難不成天塌下來了?”很顯然這是一句玩笑話。
但是柳齡卻點了點頭,這讓吳成旭瞬間直起了腰桿子正襟危坐,如臨大敵。
柳齡低聲道:“大人,趙老爺子和老夫人雙雙離世了,趙園方才已然高掛起了無數(shù)的白燈籠,以此發(fā)喪!”
吳成旭與趙老爺子多年來并無恩怨,反過來說,他甚至極為欽佩這位洛陽趙氏產(chǎn)業(yè)的老祖宗,聽罷此言,吳成旭緩緩低頭,算是為二老默哀了。
當(dāng)他重新抬頭的那一刻,露出了往常難見的陰厲眼神,但他說話的語氣卻極為平淡,仿佛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一般。
“趙嵐婷這下算是正式掌控趙氏了,雖說與她接觸得并不多,但是觀她行事,當(dāng)真是繼承了老爺子的處事精髓,該狠辣的時候狠辣,該果決的時候毫不拖沓,我該不該……”他停頓了一下,再無下文。
師爺柳齡陷入沉思,不久之后直言道:“大人暫時還是不要輕舉妄動,若是這個時候讓趙家給盯上了,對我們來說反而更加麻煩,錢衡之前不是想要利用趙仲常對付她嗎,最后還不是讓他那位未來女婿吃癟?”
吳成旭站起身,來回踱步,仿佛還在猶豫。
“聽聞這位當(dāng)家小姐不僅口齒伶俐,而且武藝了得,去年初至洛陽城,隨手便打得錢文徵那幾個扈從倒得橫七豎八的,要知道這錢家的扈從,武功底子向來不差??!”最后幾個字,他完全是感慨而發(fā)。
難道說,碰上釘子了嗎?
“趙老爺子跟趙夫人在城中頗具威望,明日,我們前去趙園憑吊先人?!闭f罷,揮了揮手,示意柳師爺可以回去了,柳齡見大人沒別的指示,便告辭一聲,離開了知府府邸。
對于趙家之事最為關(guān)注的,當(dāng)然不僅僅只有吳成旭一人,還有錢家。
錢霽桐剛剛從逍遙街上的錢氏簡香齋回到府中,一路行來,對問安的丫頭置之不顧,徑直奔向父親錢衡的書房,大冬天的,額頭上滲出的幾顆汗珠都無暇擦拭,可想而知她是有多著急。
到了書房,見房門大開,但她還是抬起手輕輕敲了一下房門。
錢衡正在翻看賬冊,抬頭一看,見不出自己的意料,便微笑著讓女兒坐下說話,隨后再次低頭翻著賬冊,察覺到女兒似乎沒聽見似的,依舊站在原地不動,這才重新抬起頭,凝視著她。
錢霽桐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父親,女兒剛從簡香齋回來,在逍遙街看到了,看到趙園掛起了白燈籠,換上了白底挽聯(lián)!”說著,她的身軀微微一顫。
聽罷,錢衡愣了片刻,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錢霽桐,仿佛在向她質(zhì)詢:真的嗎?
見父親投來目光,錢霽桐重重點了點頭,錢衡這才緩緩放下手中賬冊,輕輕揉了揉臉頰。
錢家與趙家在洛陽城中明爭暗斗了幾十年,這位錢氏產(chǎn)業(yè)的掌門人聽聞這個噩耗,非但沒有興高采烈、落井下石,反而有一種兔死狐悲的傷感之意涌上心頭。這個與自己斗了這么久的老頭子,就這樣走了嗎?
他仿佛忘記了一件事,趙老爺子已然是差不多兩個甲子高齡的老人了!
錢霽桐略為惋惜道:“只可惜去年老爺子失蹤多年的那個獨女回到洛陽,不然接班趙氏的人便是趙仲常了,他這個人唯利是圖,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可比這個年紀(jì)輕輕的當(dāng)家小姐好對付多了!”
一個人,若是很容易讓人抓住軟肋把柄,那還愁拉不下馬嗎?
可就是這樣的人,卻被一個小姑娘幾句話便成功“收服”了,從此與趙氏一條心,共進(jìn)退,那么她又豈是可以輕易小覷之人?可是那個人,已經(jīng)正式坐上了趙氏產(chǎn)業(yè)掌門人的位置了。
錢家大少爺錢文徵,此時正坐在后園的涼亭之中,估計是覺得寒風(fēng)凜冽,他伸出了原本縮在厚重棉裘袖子之中的雙手,緊了緊領(lǐng)子,還戴上了帽子。
這位聞名洛陽城的紈绔子弟,此時不知為何斂去了那副常見的吊兒郎當(dāng)模樣,想必就連最熟悉之人也感到極為陌生。
過了片刻,有一個扈從拿來了文房四寶,見大少爺向著桌面努了努嘴,于是他將筆墨紙硯放在了那張大理石桌上,然后愣著站在一旁。
錢文徵伸出兩只略微發(fā)紅的手,開始磨墨,估計是嫌棄那扈從站在一旁有點礙眼,伸出一條腿便把他踢出了涼亭,見少爺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那年輕扈從揉了揉屁股,行了一禮后轉(zhuǎn)身離開。
其實那位年輕扈從心中五味雜陳,他跟著這位大少爺很多年了,從未見過他這副姿態(tài),當(dāng)他讓自己去取來文房四寶的時候,他甚至都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長了老繭,聽岔了!
這位大少爺可是從來不碰這些文弱書生的玩意兒,他呀,除了流連風(fēng)月場所,到處惹禍,還會什么?想著,年輕扈從忍不住撓了撓頭,想不通。
涼亭中,錢文徵頂著刺骨寒風(fēng),執(zhí)筆繪丹青。
由于趙老爺子溘然長逝,族長之位空缺,一位負(fù)有威望的長老昨日才火急火燎的走馬上任,這不,今日便帶著幾位長老前來趙園,由于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所以有些事情他們必須要跟那位已經(jīng)名正言順的趙氏當(dāng)家小姐相商。
但是,三天前,也就是二老離世后第二日,趙園便傳來消息,說大小姐突然病重,臥床不起,讓眾多長老都甚為擔(dān)憂。
二老離世當(dāng)天深夜,住在嵐婷閨房側(cè)邊簡陋廂房的方圓猛然聽見小姐的叫喊聲,便連披風(fēng)都顧不上,提著燈籠便小跑著到了隔壁房間,推開房門,只見小姐雙臂抱膝,把頭埋在了雙臂之下。
聽見開門聲以及方圓焦急萬分的問候聲,嵐婷這才睜開雙眼,抬起頭對丫頭說道:“吩咐下去,直到老爺夫人出殯之日,我的房間以及趙園內(nèi)所以廊道的燈火都不許熄滅!”
雖說那丫頭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點頭應(yīng)了下來。只是這丫頭尤為心細(xì),一眼便看出小姐額頭上滿是汗珠,就連后背衣衫都濕了大片,便有些擔(dān)心,奈何始終熬不過小姐說并無大礙,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退了出門。
第二日早晨,當(dāng)方圓拿著一盆剛剛燒好準(zhǔn)備給小姐洗漱的熱水跨進(jìn)房門。
但眼前的那一幕讓她將那盆熱水匆忙放下,甚至都顧不得滾燙的熱水濺到了手上的刺痛之感,直接跑到了床榻前,輕柔地扶起了小姐。
只見嵐婷側(cè)身躺倒在床沿邊上,頭埋得很低,一只手還垂在了外邊。
方圓見狀,一下子嚇蒙了,見小姐怎么叫都不叫不醒,便連忙沖著外頭大聲喊道:“來人,快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