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祭先圣南京修禮送孝子西蜀尋親
上回說到遲衡山、杜少卿等人眾人一起來拜訪虞博士，虞博士把大家請進來，遲衡山對虞博士說：我們要祭奠泰伯祠，必須請大賢做主祭，我們想請老先生來做。虞博士說：這么重要的事，我恐怕不能勝任，但是如此盛大的禮樂大典，我也愿意參加，什么時候舉辦？遲衡山說：時間定在四月初一，請老先生提前一天到場，需要事先齋戒一晚。虞博士答應下來。大家回到杜少卿家，繼續(xù)商量祭祀的事，遲衡山說還少一個人手，杜少卿說恰好來了一位朋友，是臧蓼齋，就請臧蓼齋也參加。
???到了三月二十九日，遲衡山約齊了齊杜儀、馬靜、季萑、金東崖、盧華士、辛東之、蘧來旬、余夔、盧爾德、虞感祁、諸葛佑、景本蕙、郭鐵筆、蕭鼎、儲信、伊昭、季恬逸、金寓劉、宗姬、武書、臧荼一班人，一起出了南門，來到泰伯祠，一會莊紹光也到了。大家先看泰伯祠，見那泰伯祠建在高坡之上，非常宏偉，走上去幾十層臺階，有一個大門，大門上掛著金字匾：泰伯之祠。左邊是省牲處，就是查看祭祀用牲的地方，進去大門有個大院子，再上去幾十層臺階，有三座門，進去門，中間是一座丹墀（讀chi，丹墀就是在院子里或者臺階上紅色的長方形區(qū)域，有時有雕刻或者圖案裝飾），左右兩邊的廊里，供奉著歷代先賢，中間是五間大殿，供奉著泰伯神位。從長廊走過大殿，后面又是一個院子，也有丹墀，中間是五間大樓，掛著金字匾：習禮樓，兩邊各三間書房。遲衡山領著馬靜、武書、蘧來旬，開了樓門，把樂器搬出來，在堂上堂下擺好，在堂上安放好祝板（就是帖祝詞的木板），在香案旁樹起旗子，在堂下樹起火把，二門旁邊放好洗手用的盆子和手巾，這些都是祭奠的時候用到的一些擺設。
??金次福、鮑廷璽兩位戲班子頭目領了一班樂師，還有跳舞的三十六個小孩子來了，遲衡山把鑰、翟等道具交與這些孩子。下午虞博士也來了，大家換了衣服，負責檢查祭祀用品的去看了祭牲。大家都在兩邊書房里齋宿一夜。
?????提前做好充分準備，第二天結(jié)束祭奠的正日子。泰伯祠祭奠活動是本書的重要情節(jié)，雖然我也看不懂，也覺得繁瑣無趣，但是還是要尊重作者的原意，盡量描述，也希望能進一步理解作者的初衷。
這種儀式是非常復雜繁瑣，我們很難理解。為什么要搞這種活動，即便搞，為什么要搞得如此復雜。
????第二天五更天，大家都起來，打開大門，在門里外、兩廊、大堂上下，都點起蠟燭，火把也點起來，請虞博士做主祭，莊紹光做二祭，請浙江的客人馬先生做三祭。遲衡山和杜少卿做導引，金東崖做司儀，盧華士給金東崖做助手，武書負責打旗子，臧蓼齋負責讀祝板，季萑、辛東之、余夔負責酒樽，蘧來旬、盧爾德、虞感祁負責捧玉，諸葛佑、景本蕙、郭鐵筆負責捧帛，蕭鼎、儲信、伊昭負責捧糧食，季恬逸、金寓劉、宗姬負責捧食物，每組三人負責服務三位祭賓，大家都在二門外等候。
???祭鼓響了三遍，金次福帶領樂師到堂上，鮑廷璽領跳舞的三十六個小孩子站到堂下。
????金東崖領著盧華士來到堂上，金東崖喊一聲：執(zhí)事者，各司其事！就是說喊了預備，奏樂的都把樂器準備好。
????金東崖喊：排班。
武書舉著旗在前面走，領捧酒樽的季萑、辛東之、余夔，捧玉的蘧來旬、盧爾德、虞感祁，捧帛的諸葛佑，景本蕙、郭鐵筆，三隊人到丹墀東邊站好。領管祝板的臧荼上殿，站到祝板前面。領捧糧食的蕭鼎、儲信、伊昭，捧食物的季恬逸、金寓劉、宗姬，兩隊人在丹墀西邊站好。武書也站到西邊。
??金東崖喊：奏樂。樂隊奏起聲樂。
???金東崖喊：迎神。遲衡山、杜少卿手里捧著蠟燭，向門外躬身迎接，相當于把泰伯神靈迎進祠內(nèi)。
????金東崖喊：樂止。音樂停止。
金東崖喊：分獻者就位。遲衡山、杜少卿出去領莊征君、馬純上進來，站到丹墀里拜位左邊。
???金東崖喊：主祭者就位。遲均、杜儀出去領虞博士進來，站在丹墀中間。遲均、杜儀，一左一右，立在丹墀里香案旁邊。
???金東崖喊：盥洗。杜少卿領虞博士去洗了手回來。
???遲衡山說：主祭者到香案前。杜少卿從香案上的香筒里抽出一支紅旗，上面寫著“奏樂”兩個字，虞博士走到香案前，遲衡山喊：跪，升香，灌地，拜，興；拜，興；拜，興；拜，興，復位，虞博士隨著遲衡山的口令，跪下，敬了香，酒灑地上，然后拜起四遍。杜少卿又抽出一支紅旗，寫著“樂止”。金東崖喊：奏樂神之樂。堂上奏起音樂，一會樂止。
?????這里作者沒有說明，但是從前后文來看，金東崖是出錯了。在杜少卿抽出奏樂紅旗的時候，應該是奏樂神之樂，金東崖是在杜少卿抽出樂止紅旗的時候，才喊奏樂，估計是場面太大，精神緊張出現(xiàn)的疏漏，當然這都是難免的，可能也是作者故意讓金東崖出個笑話。
????金東崖喊：行初獻禮。盧華士從殿里抱出一個牌子，寫著“初獻”。武書在前面捧著旗引路，遲衡山、杜少卿陪著虞博士，從丹墀東邊、上面、西邊走一圈，再經(jīng)過香案走到丹墀東邊，站在丹墀東西五隊捧禮物的人每隊跟上一個，東邊捧酒樽的季萑、捧玉的蘧來旬、捧帛的諸葛佑，西邊捧糧食的蕭鼎、捧食物的季恬逸，從東邊上去進到大殿，遲衡山和杜少卿分別站在大殿香案左右。季萑捧著酒樽，蘧來旬捧著玉，諸葛佑捧著帛，站在左邊。蕭鼎捧著糧食，季恬逸捧著食物，站在右邊。遲衡山說：就位，跪。虞博士跪在香案前，遲衡山說：獻酒。季萑跪下把酒樽遞給虞博士，虞博士獻到香案上。遲衡山說：獻玉。蘧來旬跪下把玉遞給虞博士獻上去。然后依次獻帛、獻糧食、獻食物，獻完了，季萑等人起來站到一旁，遲衡山喊著拜興四遍，虞博士跟著口令拜起四遍。
????金東崖喊：一奏至德之章，舞至德之容。堂上的樂師奏起音樂，三十六個小孩跳起舞蹈。
???樂舞結(jié)束，?金東崖喊：臺下所有人都跪下，讀祝文。臧蓼齋跪在祝板前，讀了祝文。
???金東崖喊：退班。遲衡山說：平身，復位。武書、遲均、杜儀、季萑、蘧來旬、諸葛佑、蕭鼎、季恬逸，引領著主祭的虞博士從西邊走了下來。虞博士到丹墀里主位站好，季萑等人都在丹墀東西復了原位。
后面第二個獻禮的莊紹光、第三獻禮的馬靜分別按照上面的儀式進行一遍。三位祭完。
????金東崖喊：行侑食之禮（勸泰伯多吃些祭品）。遲均、杜儀再次領著虞博士從東邊上殿，香案前跪下。
???金東崖喊：奏樂，樂聲響起，等音樂停止。
???遲均說著拜興，虞博士又拜起四遍。
???金東崖喊：退班。遲均、杜儀領虞博士從西邊下去，到主祭的位置上。
??金東崖喊：撤饌。
???杜儀抽出一支紅旗，寫著“金奏”二字，又奏起音樂。遲、杜二人再次領著虞博士上來到香案前拜起四遍。
???金東崖喊：退班，遲杜二人領虞博士下去歸位。杜儀又抽出一支紅旗“樂止”，音樂就停止。
???金東崖喊：飲福受胙。遲杜二人領著主祭虞博士，二祭的莊紹光，三祭的馬靜，都跪到香案前，喝了祭祀過的福酒，吃了肉。
???金東崖喊：退班。幾個人退了下去。
???金東崖喊：焚帛，捧帛的諸葛佑等人一起燒了帛。
???金東崖喊：禮畢。大家撤去了祭器、樂器，換下衣服，都到后面樓里，金次福和鮑廷璽也領著小孩子到后面書房里。
????這次祭奠活動，祭拜的是虞博士、莊紹光、馬靜三位，禮儀服務人員二十一位，加上樂師、跳舞的孩子等，總共七十六人。
???廚房殺了一頭牛、四只羊，連祭品一共做了十六席，大家喝了半天酒，回城去了。南京城的老百姓扶老攜幼來觀看，都說從來沒見過如此莊嚴肅穆的場面，從沒聽到過這樣高雅隆重的禮樂，從沒見過這般氣宇不凡的主祭老爺，就像神仙下凡一樣，令人崇拜。
????泰伯祠的祭奠儀式非常復雜：所有的人提前齋宿，一開始所有人要退到二門外等候，然后進門排班站隊。奏樂，迎神。奏樂，祭獻者盥洗，祭獻者在院里拜起四遍。祭獻者圍丹墀轉(zhuǎn)一圈進入大殿，獻上酒玉等禮物，拜起四遍，奏樂，讀祝文，從東進從西退。二祭獻，三祭獻。奏樂，侑食禮，主祭到殿上拜起四遍。奏樂，撤饌，主祭到殿上拜起四遍。飲福受胙禮，三位祭獻上殿，享用神賜的酒肉。焚帛。每位祭獻者要拜五次，上殿五次，每個儀式都有指令，有音樂，非常高雅莊嚴。
????現(xiàn)在也沒有這種祭祀活動，我們很難理解這種活動的意義，往往就把它歸為愚昧迷信的活動，作為垃圾來批判，或者理解為閑的沒事的胡鬧。但是我想，事情可能沒這么簡單。從書中的描述來看，這種事不僅是在現(xiàn)在不合潮流，在當時也是如此。祭奠活動的發(fā)起者是遲衡山，然后動員影響力比較大的杜少卿和莊紹光參加。他的目的很明確，他認為當時的社會風氣不好，是因為禮樂教化不足，對賢達的祖先泰伯不夠尊敬，應該通過宣傳泰伯的精神，來振興禮教。遲衡山所謂的禮樂教化，就是指社會上的禮儀道德、文風學風方面的意識形態(tài)的東西。其實這些東西在任何年代都是要提倡的，就像我們現(xiàn)在提倡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一個意思。
????書中用很大篇幅正面講了杜慎卿、杜少卿、莊紹光、虞博士等人，沒有正面講過遲衡山，對他都是側(cè)面描繪。比如說在薛鄉(xiāng)紳家聚會，翰林侍讀高老先生是主角，他進來，跟大家見了面，詢問姓名，最后一個才問到遲衡山，說明遲衡山看起來是個低調(diào)不起眼的人。但杜少卿一見到遲衡山卻一見如故，說明他的人品和學識得到了杜少卿的欣賞。泰伯祠的修建工程很浩大，花了幾千兩銀子；祭奠泰伯祠，事務極其繁雜，禮樂舞蹈編排、儀式程序、人員組織安排、祭品準備等等，事無巨細都是遲衡山一手操辦的，說明他克服困難、組織協(xié)調(diào)能力很強。他只是一個教書先生，為了修建泰伯祠，把自己多年的積蓄拿出來，帶頭捐獻了二百兩銀子，說明他是一位豪爽大方、無私奉獻的義士。遲衡山是一位心系國家人民，有責任心，愿意為國家做事，而且真正有能力去做事的人才，這樣的人才朝廷并不去重用，相反下大力氣去征用杜少卿、莊紹光這種閑散逍遙的人物，最主要的原因，是杜少卿他們因為背景高深。
過了幾天，季萑、蕭鼎、辛東之、金寓劉辭別虞博士，回揚州去了。馬先生和同蘧駪夫到杜少卿家里辭行，看見杜少卿跟臧蓼齋還有一個人在家里。蘧駪夫認得，就是當年在兩位婁公子家里搞人頭會的張鐵臂。張鐵臂見了蘧駪夫，也很尷尬。等杜少卿送馬、蘧二位出來，蘧駪夫就跟少卿說了張鐵臂的故事，原來這張鐵臂就是前面在杜少卿家給婁太爺看病的張俊民，從杜少卿那里也騙了不少錢。等杜少卿回來，問張俊民以前曾叫張鐵臂嗎？張俊民紅了臉，無法解釋。被揭穿了面目，張俊民就跟臧蓼齋回天長了。諸葛佑等三人編書也沒掙到錢，欠了飯店不少錢，也來找杜少卿幫忙，杜少卿給他們些錢，他們也都回家了。宗先生拿行樂圖來找杜少卿題詩，題完回湖廣了。
?????張鐵臂在婁家兩位公子家里，設騙局騙了婁公子五百兩銀子跑了。前一陣又在杜少卿家里給婁太爺看病，騙吃騙喝，后來借口自己孩子考試的事，騙了杜少卿一百多兩銀子，臧蓼齋也曾找找借口騙了杜少卿三百兩銀子，現(xiàn)在這兩個人又跟到南京，想繼續(xù)騙杜少卿，沒想到被蘧駪夫識破，再說杜少卿現(xiàn)在也沒錢了，兩個人只能走了。當年在天長縣的杜少卿，的確就像狼群里的綿羊，任人宰割，不吃白不吃，誰都想咬上一口。
????武書來找少卿聊天，說朝廷為了考查國子監(jiān)學生的真實水平，前天組織國子監(jiān)六個堂的學生會考，他又考了第一。這次考試非常嚴格，為了防止作弊，每個學生都認真搜身?？嫉氖莾善臅?，一篇經(jīng)文。有個學生夾帶了一篇刻好的經(jīng)文進去，在上廁所時候，要把試卷交上去，連夾帶的經(jīng)文也交上去了，碰巧那天監(jiān)考的老師是虞博士，虞博士趕緊把經(jīng)文藏自己靴子里，別的監(jiān)考問是什么，虞博士說沒什么。等那學生回來，虞博士又把經(jīng)文悄悄給那學生，囑咐他要小心點。等考完，那學生考在二等，來謝虞博士，虞博士卻不承認有那件事。武書問虞博士為什么，虞博士說：讀書人要個臉面，要是我承認了，他就沒有容身之地了。問那人是誰，虞博士也不說。杜少卿說，這是老人家經(jīng)常辦的事。武書說，還有一件可笑的事。虞博士兒子成親的時候，祁家賠送來一個丫頭，虞博士把丫頭許給了嚴管家，現(xiàn)在嚴管家覺得虞博士家也沒什么油水，就要領著丫頭走，虞博士不僅不要丫頭的買身錢，反過來給嚴管家十兩銀子，還幫嚴管家在縣衙門找個活，可笑不可笑。杜少卿說，老人家兩次賞他銀子，幫助他，并不是為了讓他說好，是非常難得的。
?????能給困境中的以幫助或者恩惠，就已經(jīng)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施恩不求回報，就更難。如果以德報怨，你對不起我，我還要對你更好，這可以說就非常難以理解了。虞博士就能做到，上一回中，本來住著虞博士老家房子的親戚，私自把房子賣了，錢也花光了，又來找虞博士要錢回去買房子住，對于這種滑稽可笑的要求，虞博士也欣然答應，給了幾十兩銀子。虞博士的親家賠送來一個丫頭，虞博士許給了管家，還給了十兩銀子置辦家當，管家不但不感恩戴德，見虞博士家沒有大油水，要領著丫頭走，虞博士沒要丫頭的買身錢，又給了十兩銀子，還幫管家找了新工作。在我們看來，虞博士這種行為可以說有點愚蠢，他這樣做是出于什么考慮呢？我們只能做假設來推斷，虞博士老家的親戚和嚴管家，他們是什么樣的人品，虞博士肯定是明白的，如果虞博士不滿足親戚的無理要求，管家要走的時候索要丫頭的買身錢，結(jié)果會怎么樣？
???現(xiàn)實生活中的情況是這樣，越是小人，影響越大。其一，小人可以隨便說、到處說、多說，不會去擔心負責任。而好人是不會亂說的。其二，即便是小人說壞話，也會有很多人相信，人們很少會根據(jù)說話人的人品來判斷他說話的可信度，尤其是對不熟悉的人，往往隨便一個人的隨便一句話，就能印下或者改變對一個人的印象。虞博士如果沒有滿足老家無恥的親戚，或者得罪了管家，他們出去到處造謠捏造，歪曲事實，勢必對虞博士的名聲造成很大影響，對于非?？粗匦蜗蟮挠莶┦縼碚f，為了幾十兩銀子壞了名聲，代價太大。人們常說寧愿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就是這個意思。
????武書在杜少卿家吃完飯出來，遇到一個老相識，這人姓郭，挑著行李，花白胡須，形容憔悴。兩個人來到茶館敘舊，郭先生最近些年一直在四處尋找父親，走遍天下也沒找到，最近聽說父親去四川做了僧人，因此要去四川。武書見他可憐，就想辦法幫他一把。西安府有個姓尤的知縣是虞博士的同年，去找虞老師要個信，郭先生可以順路去投奔尤知縣，讓尤知縣提供便利，而且估計虞老師也會給與資助。先陪郭先生來杜少卿家等著，那人也正要拜訪杜少卿，給杜少卿介紹了，這人名力，字鐵山，二十年走遍天下，尋訪父親，有名的郭孝子。父親因為在江西做官，降過寧王，所以逃竄在外。杜少卿聽了非常欽佩，給郭孝子行禮，并讓到上座，留郭孝子在家里住下，讓妻子替他漿洗衣服，置辦酒席招待，吃完飯，跟武書到虞博士家里，請虞博士給郭孝子寫介紹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