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宣平這種依山傍水的巴蜀小城,景色美則美矣,氣候著實讓中原腹地的錢昆適應不來。
雖然氣溫并不低,但夜間的陰冷潮濕,卻像是附骨食髓的毒蟲,啄的人胸腹往下酸痛無比。
錢昆掀掉略有些潤手的被子下床,拉開窗簾,對著汽霧繚繞宛若仙境的窗外青山狠狠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原地做了幾次抬腿,這才感覺膝關節(jié)好受了些。
靈能雖有百般好,不入三品也還是治不了風濕關節(jié)炎吶……
這家僅有三層樓的小酒店,雖然房間配置簡陋,但是附贈的早餐還不錯。
巴蜀特色泡菜酸辣中帶著一絲回甘,風味獨特,此外還有四五種不同口味的咸菜,各具特色。
小籠包和饅頭這些也是手工現(xiàn)包現(xiàn)做,而非一般酒店的工業(yè)速凍制品,另有糯米、玉米等制成的各種粑粑糕,也十分糯香怡人,甚至還有抄手和面可以選擇。
獨占餐廳飽餐一頓后,錢昆好奇向四十來歲的白案師傅問道:“大姐,咱們這怎么沒什么人來玩???”
大姐愣了一愣,手上包抄手的動作卻是沒停:“以前人多,經常都是住滿滴,今年后半年開始就不行咯,人是越來越少。”
錢昆沒忍住,又取了一籠包子邊吃邊聊:“那總得有個原因吧?”
大姐道:“能有啥子原因嘛,木得啥子特色景點,又木得啥子好吃嘞好耍嘞,哪個還會來嘛?!?p> 錢昆更加不解道:“我看網(wǎng)上的新聞,不是說已經利用河道把城區(qū)打造成了太極圖案嗎?這個噱頭應該很吸引人的吧?”
講道理,錢昆對玄學還是有點興趣的,畢竟他剛買還沒住過幾天的大平層豪宅主體就是按八卦方位建的。
東華人也一向都非常喜歡和追求易經八卦這類高深莫測的先賢智慧。
大姐聞言眉頭卻是一皺,癟嘴道:“你是不曉得!好多人都說,就是這個北邊的新城規(guī)劃出了問題!挖到地氣,遭掛球咯!”
好嘛,新城開發(fā)還能把游客客流量挖斷,這誰能想到?
樓下傳來嘈雜人聲,大姐失去擺龍門陣的興致,道:“你吃好沒有誒?老板他們一家子馬上上來咯,我可就顧不著你了哦?!?p> 錢昆吞下最后一個包子,拿紙巾擦干凈手口,聽聲辯位避開老板一家,從另外一道樓梯下樓離開。
白天的宣平,給人的感覺和夜晚完全不同。
活力仿佛和太陽一樣升起,一大早就鋪灑的滿城都是。
酒店旁是一條仿古商業(yè)街,此時才不到八點,就已經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而街口不大不小的廣場上,更是擠了三隊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看這些人的穿著打扮,也不像是起早摸過來的游客,大約都是附近小區(qū)里的住戶之類,很多都是睡眼惺忪穿著睡衣就出來了。
錢昆在腦子里劃了一道,但沒有往深處細究,因為對他來說,尤麗婭的事情要比這些怪象重要的多。
白色飛馳平緩的在地面滑行,再次繞過環(huán)島,在筆直的坡道半坡右拐,慢慢滑進一條錯車都相當艱難的小巷。
路兩邊紅色的磚墻看來已經很有些年頭,由下至上接近半米高的墻體被青苔覆蓋,墻頭上,則是水泥里扎玻璃片這種相當古老的防盜手段。
幸好,碧翠的三角梅藤蔓爬滿了整道墻頭,給這道老式防盜網(wǎng)加上一層偽裝的同時,也增加了一道額外防線。
小區(qū)門是同樣不知年歲的雙開大鐵門,大鐵門被粗大的鐵鏈束縛著,只在左邊門板上開了一扇小門。
透過小門進去,可以隱約看到一排坐無缺席的麻將桌,嘩啦嘩啦的洗牌聲和談論牌局的人聲,和昨夜的夢境并無二致。
錢昆微微偏低下頭,看到院內路上的轎車尾燈,果斷摁響喇叭。
一顆只有幾根稀疏白發(fā)的皺皮腦袋從小門里探出,打量錢昆幾眼,這才露出全身,解下大鐵鏈,將大鐵門兩邊拉開。
一道直通小區(qū)背后院墻的主路逐漸盡收眼底。
大門左側依靠住宅樓墻體搭了個棚子,透明塑料遮簾罩著十張坐滿人也圍滿人的麻將桌,從遮簾上的水汽凝珠來看,倒是不用擔心這些人會冷,指不定還得吹個風扇降溫。
再往前,則貼墻停著一溜各種雜七雜八的轎車、電動車、三輪車、老頭快樂盒之類。
開門老頭已經縮回自己的小門房,錢昆也不指望他會指引自己到可以停車的位置,干脆把車停在了道路右側尤麗婭的窗外。
路右邊沒人停車,一來是道路本來就窄,兩邊都停就誰也別想進出,再者就是因為小區(qū)整體坡度的原因,路右邊是一道和主干道齊長的坡溝,在這邊停車的話,一不小心就得把車懟溝里。
從主干道上俯看尤麗婭房間的窗子,這個所謂的一樓實際上和地下室沒有區(qū)別,天花板才和主干道路面差不多齊平,估計從窗戶里往外看,也就只能看到坡溝里的黃綠色苔蘚。
錢昆下車,回頭看一眼塑料棚,果然看到一個五官線條和尤麗婭有六七分相似的女人,甚至比夢境中看到的她還要年輕幾分。
她打牌打的相當投入,但已經不像夢境中那樣,會因為每一張牌的好壞而放聲歡笑或連聲咒罵,此時的她,早已習就不動聲色,像牌桌上的女王一樣掌控全場,只在一把結束收錢時,才會露出些許輕蔑的屑笑。
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有不甘被命運擺弄的資本,即便在現(xiàn)在的年齡,她仍然風韻十足,只論外觀的話,根本不應該坐在這樣的老小區(qū)半露天麻將館里。
只可惜,似乎命運最愛擺弄的就是她這樣的女人。
熟悉的腳步聲急匆匆從十多米外右手邊的坡下傳來,錢昆回過頭,迎接尤麗婭從坡下現(xiàn)身。
她略有些失去光澤的秀發(fā)隨意扎在腦后,素面朝天,白色羽絨服下套著一件黑色衛(wèi)衣,下身穿著一條同樣黑色的衛(wèi)褲,腳上則是一雙晃著四只長耳朵的藍色兔子頭拖鞋。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定在錢昆面前,雙手用力絞在一起,勒的關節(jié)都開始發(fā)白。
“錢總,你怎么來了?”
錢昆沒有答話,只回過頭,和那個內心平靜到一點見到此前場景該有的波瀾都欠奉的女人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