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渺小的時光
這個時候,夜十分靜謐,時光進(jìn)門時,已經(jīng)在外面逛了半個多小時,他意圖卸掉倦怠,以免讓人看出來,但是他除了被夜風(fēng)吹涼了自己的手腳和臉之外,半點(diǎn)效果也沒有,顯然疲倦不會像憂愁一樣是可以排遣的,他現(xiàn)在需要的是可以安臥休憩的大軟床。他也不明白平常喜歡熱鬧的他,為什么和別人玩鬧一場,會不勝其累,好像腦子里總會不自覺為所有他看到的人著想,甚至殷楚楚家中,角落里的一條寵物狗,他都會情不自禁的關(guān)心到,可是宴席一散,他瞬間想起,他忘了關(guān)心一個人,那就是他自己,然后隨之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疲倦。
他倦怠的神色和淤青的嘴角惹得褚嬴憂心不已,他還沒開口,褚嬴已經(jīng)略盡了他心中所想,拉著他坐下,不許他動,然后用他那白皙修長的大手貼在時光受傷的臉上,隨即時光覺得褚嬴的手上傳過來暖烘烘的溫?zé)岣?,麻麻癢癢的,很是舒服,時光笑道:“你干什么呢!”
過了片刻,褚嬴才松開手,瞧了瞧,又揉了揉道:“不疼了吧?”
“這算……”那個啥字還沒出口,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受傷的臉果然一點(diǎn)腫脹疼痛的感覺也沒有了。他忙起身走到里間試衣鏡跟前照了照,笑道,“全好了!真神了!你怎么做到的?”
褚嬴淡然道:“在我面前,你還要演嗎?不想笑,就不要笑了?!?p> 時光有些詫異的和褚嬴對視了一眼,他驀然發(fā)現(xiàn)褚嬴看自己的眼神沉靜如水,渾然有幾分梁時月的神韻,心底不自覺升起幾分敬畏和距離感,他放松了自己,坐回到沙發(fā)上,仍是淡淡一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一陣平靜之后,時光頭倚著沙發(fā)竟然睡著了,褚嬴在一旁思忖道:“看來那顆心確實(shí)和他有關(guān)系,怪不得懶和尚不許我跟時光說,可我現(xiàn)在就放棄嗎,我只怕以后還會惦著這件事,那時又要多一重麻煩,算了,我再去一趟蘭因寺,找他問清楚緣由再決定!”
第二天時光仍舊起的很早,他在試衣鏡前挑挑撿撿,試了四五套的衣服,最后還是選了那套休閑的白襯衫,黑西服,他本身就長的俊帥,皮膚又顯白,精心穿搭之后,整個人氣質(zhì)都變了。
褚嬴在外面擺了早餐道:“我有事情要出門,明天回來!”
時光從試衣間出來問道:“去哪兒?”
褚嬴瞧見時光,眼前一亮,好像看到誰家的少爺似的,沒有回答他的問句,反而問了一句:“今天周末啊,你穿這么正式,又有聚會了?”
“沒有!”
“你平時可不喜歡收拾自己!”
時光道:“我也不想!昨天生日聚會上,我發(fā)現(xiàn)總有人看我,我總得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其實(shí)也不費(fèi)什么功夫!”
褚嬴心道:“是不費(fèi)什么功夫,可是在過去,哪怕有那十分二十分鐘的時間,你寧愿賴床,也不會花費(fèi)在收拾自己上,你也不怎么關(guān)心別人看不看你!非正式場合,你討厭穿西服,更討厭穿白衣,你說不舒服,還容易臟,但是這些習(xí)慣你好像都開始忘了!”但是這些話褚嬴沒有說出來,他不想再頻繁提醒時光,他變的太多了。
褚嬴只是說了一句:“你完全可以不用出門!”
時光道:“不要,我也不想在家里呆著,太無聊了!”
褚嬴這才知道,他不是怕無聊,他是怕胡思亂想。褚嬴道:“反正周末,你回家找同學(xué)玩,就不無聊了?!?p> 時光搖搖頭道:“不回去,我自己會找事做,你不用管了?!?p> 褚嬴到了蘭因寺,找到懶和尚問道:“我照你說的做了,可是為什么,人心分離,我還沒什么感覺,時光卻好像變了一個人。”
懶和尚不以為意道:“你沒有跟他說吧!”
“沒有,可是……原因呢?”
懶和尚哂笑道:“你不知道?”
“我怎么會知道!”褚嬴聽得莫名其妙,“我要知道會跑這么遠(yuǎn)來問你!”
懶和尚懶懶的支著一摞經(jīng)書,做閑適的姿勢,想了想道:“不知道最好,那就不要知道了!”
“不行,你一定得說,你不說我就不走了!”褚嬴也找了一個蒲團(tuán)坐下,以示決心。
“施主啊,你怎么也學(xué)賴了呢!”懶和尚開解道,“緣聚緣散終有時,順其自然才能不添因果,施主既然做了決定,何必再去管那位小施主變與不變!難道你會為了他,改變自己的決定?”
褚嬴道:“我會!”
“一千多年了,施主還沒有苦熬夠嗎?”
“我不知道!”褚嬴搖頭道,“但是讓我就這樣放下,我不甘心!”
“不變未必不好,變了也未必好,凡是因果相生,小僧原本就勸施主不要擅自動那因果!施主不聽!”
“那是因?yàn)槟銢]有告訴我會影響時光!”褚嬴道,“時光到底會怎樣,你跟我說說嘛!你要怎么才肯說?要我給你端茶遞水,捏肩捶背?”
懶和尚受寵若驚道:“別!小僧可消受不起!”
褚嬴提著茶壺給他倒茶,又過去給他捶背道:“有什么消受不起的!來嘛!”
懶和尚驚的連忙躲避道:“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
“哎呀,不用客氣!”褚嬴上趕子要給他捶背捏肩。
“誰跟你客氣啊,你這樣會害我折壽的!”懶和尚正色道。
褚嬴不信道:“怎么可能!”
懶和尚命令他道:“你坐回去!不要過來!”
褚嬴坐回到懶和尚對面,笑道:“也是,我比你大這么多,輩分上也不合適,你要忌諱這個,換個條件,你跟我說,我跟你下棋怎么樣!你選吧,不然我就一直纏著你!”
懶和尚這才松口氣道:“怕了你了!”他口嫌體直的將二十一路棋盤上的蓋布揭開,道,“你用白子,我用黑子?!?p> 他們二人一邊下棋,懶和尚一邊道:“從哪兒說起呢!”
“就從為什么時光會性情大變說起啊!”
“說起來也很簡單,但牽扯的因果繁復(fù),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這也都是我聽來的,沒有文字記載,據(jù)說原來本寺是有上百本書上都記載著你的事,可是大約在隋朝時期,一場大火,將本寺的經(jīng)書,房舍,樹木,損毀了大半,現(xiàn)在所知的,都是代代口口相傳來的,并不知真假。說是在一千多年之前,也就是南梁武帝時期,你為了救一個人,散了自己的六識,可有此事?”
“不假!”
懶和尚聽他回答,點(diǎn)點(diǎn)頭,又落了一子道:“如果真是如此,傳說,你的碎識遍及整個南梁境內(nèi),延續(xù)千年至今,仍有存余,只看那幾株蘭花就知道了。這些碎識萬物可侵,若是遇上心靈契合之人,能凝聚其心,相隨一生。就像那位小施主,說到底,他性情的一部分,還是源于你,他就像是你在塵世千年,激起的一瞬浪花,色即是空,不過是一場因果罷了!至于你說那小施主性情大變,那是自然的,那些碎識,于你不過是冰山一角,滄海一粟,于他可不然了,他若是小孩子,便罷了,他已經(jīng)成年,性情受你的影響太大了,剝離的過程中,自然會有這么一段時間需要恢復(fù)!就好像從他身上抽走一碗水,一碗血,他肯定能感知到,但是你就不一樣了,你就像那江河湖海,哪怕從你身上抽走一車水,你恐怕也沒感覺!何況,你現(xiàn)在也未必依賴那顆心吧!”
褚嬴正想著小光和自己的聯(lián)系,忽然聽他最后一句話,詫異道:“你怎么看出來的!”
“施主眼中雖然有色,但欲念比小僧這出家人還淡薄,如果真如祖師說的,你那里有一顆霸道無比的心,你不應(yīng)該是這副模樣!”
褚嬴笑道:“沒辦法,我也是怕了,不敢放縱它!只能盡量不觸碰不該觸碰的東西,愛恨名利場,能躲就躲!”
“可施主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小光和這個沒關(guān)系!”
“你為了他?”懶和尚無語道,“好,就說他吧,怎么可能沒關(guān)系,他本身就在名利場!他也不是出家人,俗世中人,愛恨也是難免!”
褚嬴解釋道:“我是說,我和他的關(guān)系,無關(guān)這四個字!”
懶和尚追問道:“既然如此,施主為何要變!”
褚嬴像一個心虛的孩子似的老實(shí)交代道:“我想知道,怎么才能讓他和我一樣!”
懶和尚笑道:“這個小僧愛莫能助!”
“我不是要問你,我是要找到棋子!”
懶和尚思量片刻,又落了一子問道:“那位小施主,對你很重要?”
褚嬴隨之跟了一子,肯定道:“很重要!”
“可是小僧實(shí)在不明白,你這樣一個棋神,為什么執(zhí)著于這小小的迷障?對你來說,看破這件事,應(yīng)該十分簡單!”
“看破是很簡單,可看破也很沒意思,或許就像小光說的,一點(diǎn)兒不依附,太冷清了,我也害怕太冷清了!不想看的太破!”
“那個小施主,可不是個善茬!”懶和尚執(zhí)子猶疑,“何況現(xiàn)在小僧也幫不了你,這也許就是人生吧,事難兩全,取舍都在你的一念之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