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的燈盞搖搖曳曳,泱水的風(fēng)透著幾分腥氣,外面人聲不息,入夜的蝴蝶鎮(zhèn)繁華得像許多郡城。
屠烈沉定下來,“林叔,只要這號子能立起來,任何事我都聽你的?!?p> “為今之計,只有把商號掛在一個大商名下,以你的資質(zhì)至少也得是一府有影響的商家才行,否則你今后通貨的會受限。安營執(zhí)由那大商出面來辦,而后你與他簽一份契定,這些事情東門樓是不會知曉的?!?p> 屠烈抬目看向林震元,面無絲毫猶疑,“若林叔肯接納,通號便掛在您的名下,契定由您來擬,如何分成您說了算?!?p> “要是此事能辦何至這等凄風(fēng)苦雨的境地,若林家能給你撐門面,又何來分成一說?!?p> “林叔,怎么會……”
林震元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腿,“屠烈,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嗎?”
“跑馬窯,我當(dāng)然記得!”
“那你知道,古時的跑馬窯是個什么地方嗎?”
這里面的事屠烈從丁六那有所耳聞,那個跑馬窯從前是一個陶瓷廠,是古氏一族的產(chǎn)業(yè),兩百多年前出了變故,古家被抄,跑馬窯一夜成墟。
“和跑馬窯有什么關(guān)系?”
“我曾與你說過嘉佑十日,那是大歷國總紀(jì)年六百九十五年的事,嘉佑慘案是反抗東門樓最慘之舉,但那后面一股一股的舉義不曾斷過。跑馬窯的事發(fā)生在順和十年,也就是八百一十四年,古家便是其中的參與者,碎明花殺人于無形,偽作釉彩毒死了當(dāng)年東門樓的掌門人?!?p> “你也知道林家的產(chǎn)業(yè)很大一塊就是瓷器,林家的三花釉是我父與一瓷商合作得來,但可恨的是,當(dāng)年的一道釉彩被東門樓盯上了。順和瓷變過去之后,有關(guān)碎明花的一切都在這世上消失了,什么顏色什么形態(tài)無人知曉,東門樓望字成書、觀蕊成朵,與林家合作的商家遭遇滅頂之災(zāi),我父慘死獄中,我雖活著出來但永遠(yuǎn)也站不起來?!?p> 勾起這道往事,林震元雙目泛紅,“所以說,屠烈,我林震元與你一樣,都是背著洗不掉的黑料。”
此時此刻,屠烈才想起土姑堡時青五娘的那一席話,“林叔,這一切都是蒙冤對不對?”
林震元一聲苦笑,“但凡有一絲忤逆,你覺得林家還能繼續(xù)做生意嗎?天下人人都要向東門樓交待,東門樓無需向任何人交待,這幾百年來的荒冢人沒有幾個死得其所,都是一人連一片,雷火一濺天人永隔?!?p> 話到這里,林震元突然目露寒光,“我后來想,為什么一個明明已被滅掉的古家,一個早已不存在的碎明花,還能如此牽動?xùn)|門樓的神經(jīng)?那便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兩百多年前,他東門樓沒有殺干凈!這世上還有古家人,還埋著背后的陰風(fēng)暗簇!”
屠烈心念夯夯,他對東門樓的恨不必多說,本以為變成卒人之后,能和這個黑暗的組織暫且相隔,如今看來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這東西在歷國就像跗骨之蛆,不分時間不分場合,它永遠(yuǎn)都在!
“林家清清白白,碎明花一蕊都是巧合,即便如此,我林震元與正常的商家都是不同。林家只能依靠祖?zhèn)鞯漠a(chǎn)業(yè)活著,再有多少年都闖不出上平府!這就是我勸你的原因,莫說有與無,我們永遠(yuǎn)不知道那個系統(tǒng)到底是如何運作,到底哪里有他們的眼睛!”
“林叔,我明白了?!?p> “這多年來,林家與戶司的交道無外乎新鋪選址、新品測定這樣的事情,再啟新的號子,我的籍箓也將上報東門樓,就像你另一面的流人二字,自打那時出獄,我的籍箓也不再平素。一旦讓東門樓覺得林家不老實,再一查探到你從前流人的身份,你我縱有再多話都未必有得人一聽的場合?!?p> 屠烈忡怔在地,萬沒想到一道安營執(zhí)又扯出如此之多的事情,人等低賤、步履維艱。
“千年禮在前,大時代才有大機(jī)遇!蝴蝶舫只是一道開胃菜,后續(xù)這幾年圍繞著千年禮一定是通號大行其道的世道!有人深謀遠(yuǎn)慮、有人落子為棋,但這千千萬萬得有一雙腿,有腿的人才不會建空中樓閣,有腿的人才能踏出腳?。 ?p> 說起腿來,林震元總是亢然,“你的通號南北都有大雇主,正中也有閔泰的關(guān)系,這就是半境的底子!無論如何這通號都不能錯失!”
“林叔的意思是……”
“施家!”
“施家?”
“你現(xiàn)在什么都有了卻辦不到一張安營執(zhí),委身掛在別人名下,任何人都會生疑,千疑萬疑最終都會落在你的身份上,這就是風(fēng)險所在!”林震元沉聲道,“閔泰承你的關(guān)系是因為袁罡,但你要知道,人等制度就是天禮院制定、東門樓施行,閔泰是何等人物,一旦對你的身份產(chǎn)生懷疑,他絕不會在商界留有任何情面,這等性質(zhì)的事情,他也根本不需向袁罡交待什么?!?p> 屠烈暗暗咬牙,看上去水火不容的天禮院東門樓,實際上是一條繩上越走越遠(yuǎn)的螞蚱,《等錄》的問世本就是一定一執(zhí)。
“屠烈,這接下來就看你和施家如何商定了,以施家的規(guī)模聲勢撐起一個府營通號不在話下。你為他得來蝴蝶舫,他所許的只有一口冰鑒,這里面大有可談的余地。再者說了,夏燈節(jié)畢竟還沒有啟動,施家被萬口冰鑒鎖死,蝴蝶舫這一步可謂起死回生,這也是你的籌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