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你是怪醫(yī)的徒弟,百里棋云他們父子待你最好。我想讓怪醫(yī)去給阿哥看看,但那時候,他們不肯。阿爹和阿娘都不敢。他們死過一個兒子了,他們膽小如鼠。
我央求你,替我治治阿哥。你答應(yīng)我,但凡你有能力了,一定會幫助我醫(yī)治阿哥。你不知道那時候,我有多高興。
那時候越王帶了他們的二公子上山。我真是太高興了?!编w曼說的話很亂,稱呼也亂的很。少女卻聽懂了。
“那是梁安十六年。”鄔曼苦笑,“梁安十六年,朱啟祥說;‘賤內(nèi)給你做了條圍脖?!?p> 那條圍脖是長公主送給你的,但當時我們誰也沒有想到。圍脖里會藏了倒刺,倒刺上還抹了青藤砂。你忘記夜里要陪我偷偷去給阿哥治病的事情了。
我阿哥從來也不知道,我打算偷偷給他的驚喜。驚喜沒有了。
只是后來,你越來越忙。我也越來越忙。這樣那樣的舊識、舊部、舊人要來見你。我穿著你愛的紅衣長裙,扎著你喜愛的雙丫髻,帶著你不喜歡的面紗,做你厭煩做的事。
阿哥說他遇到了奇人,解了毒。以后沒事了。再見不見你,便無所謂了。”鄔曼瞇起了眼睛,微微笑了起來:“那天,你看著我的眼神好陌生。你不記得我了嗎?
許寧說,你如今都記起了。你不記得我嗎?”她說的那天,是采薇回到霞飛那天?;实郾菹抡乙娏怂齻?。
少女低下頭,皺了皺眉?!澳闶怯杏?。你喜歡看書。你和大皇兄關(guān)系很好。”
鄔曼又笑了。“不是我喜歡看書,是他們。他們喜歡,她們希望你喜歡?!毙ν暧植恍α恕八魂P(guān)在王府了。哦,現(xiàn)在不叫王府了。大皇子府。
那時候你們每個人都很忙。只有他,關(guān)心我夫子的戒尺是不是很疼,他知道我不喜歡那些紅的艷麗的衣裳?!?p> 少女于是也低下頭:“這些年你一定吃了許多苦。”
是吃了許多苦。大家都吃了許多苦。卻不說抱歉。鄔曼聽懂了話里的意思,也不怎么在意?!安赊??!彼傲松倥男旅?。
“采薇,我其實一直很羨慕你。你們把他關(guān)在院子里終年不見天日,他最后還是要陪著你、護著你。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他從前不知那些事,后來知道了,也一直想要補償?!?p> “你在說什么?你的心亂了。”采薇聽到“補償”二字,嘴角扯出了一道不很明顯的諷刺。“陛下既說了你是公主,那么你便是韓陽城的靜蕙公主。你不必慌張?!?p> “我做了十余年的朱有有。乍一成為了別人。恩。我有些無措?!编w曼挺起了胸,一副很自信的模樣:“你呢,乍然成為了朱有有,你慌張嗎?”
“公主殿下,沒有朱有有了。我是采薇。采薇大陸上,陛下御口賜名的采薇?!鄙倥痤^,斜著眼看她。
像是只斗敗的孔雀,朱有有灰溜溜地離開了富康殿。
采薇扶著額頭嘆氣,好像也還是沒有說清楚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早知道不刺她就好了。
……
“阿袁,你說當年矜萍會不會早就察覺出來了。故意沒有點破。”采薇在富康殿消沉了一個來月。梁帝也按著性子,讓人觀察了人一個來月。
“娘娘若是察覺了,必會體會陛下您的一番好意。也肯定知道只當不知?!痹阒?。
梁帝隨手將筆置于筆擱上,拿起寫好的幾個大字,吹了吹。也笑了,“也是。她那會兒可是連朕也不認的?!?p> 袁公公伸手接過梁帝手里的宣紙,又交給旁邊的內(nèi)侍?!氨菹绿?,是她的福分。”
“采薇郡主府”看著內(nèi)侍展開提起的大字,梁帝像是很滿意。“朕見她這一個月來,能耐著性子自守。倒是難得。矜萍要是還在,一定也會喜歡這樣的小姑娘。
交給內(nèi)務(wù)府吧。牌匾制好了,直接掛到郡主府吧,也不必再來回我了?!?p> 袁公公搓了搓手?!氨菹掠H筆御賜,是郡主的服氣。這么張狂的名字,也只有陛下真龍威儀能鎮(zhèn)得住?!?p> “哈哈哈,張狂就張狂吧?!绷旱酃笮?。
袁公公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層。揮揮手,讓內(nèi)侍退下了了。連帶著那張牌匾的大字。
……
靜蕙公主隔天又去了富康殿。照舊是敲完門,直接推門進入。殿內(nèi)沒有旁人,有的那個旁人也從來不攔。
采薇郡主像是毫不在意,只每日一句兩句,若有若無地搭著靜蕙公主的話。
偌大的皇宮里,靜蕙公主最熟悉的人是她。采薇心知,鄔曼也肚明。不過是陪著聊幾句閑話吧。
“我第一次得見天顏,是在陽春殿。陽春殿很大,比當初我們見面的宮殿兩倍還大。公皙曉鷗和承恩伯分列跪在兩邊。
是鎮(zhèn)國大將軍說,靜蕙公主出生時,太醫(yī)會診說身體康健。”
采薇聽到鎮(zhèn)國大將軍時,愣了一下。舅舅接回自己到霞飛的時候,鎮(zhèn)國大將軍沒有來。他那時已經(jīng)知道了。
“公皙曉鷗。哦,對了。就是你身邊的許寧。她原是公皙氏后人,這個你知道嗎?”
鄔曼停下看了眼采薇的表情,又說:“公皙曉鷗說,公主自來極愛熱鬧。讀書習學,往往三心二意。每每偷跑下山打架闖禍,山上只視而不見。
反倒是,對替身的我要求極高。”
因為只是個冒牌貨,所以沒有期待。沒有期待,就不會有要求。鄔曼想要表達的是這個意思吧。
采薇聽著鄔曼聲調(diào)里一點點上揚。依舊無動于衷。
“承恩伯說,越王側(cè)妃是在同年年終生下的女兒。說側(cè)妃日夜憂心,總擔心說府里的千金要活不成了。說她生下來時,竟然被人下了別久蠱。”
一條條,都是支線。采薇靜靜聽著,裝作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鄔曼于是又補充:“陛下問太子殿下,說公主是不是真的身體很不好。太子殿下于是跪在地上,磕了個聽到響聲的重重的頭。
他說,你自小吃許多藥、試過許多的毒,是因為身體羸弱。未必是胎中帶來的,或許是生下來沒有調(diào)養(yǎng)得當。”
鄔曼說道這里,挑了眉:“我就站在那里,看著他拼命要找理由說服陛下,你才是那個親妹妹。
直到。陛下說,是他讓袁公公換掉的我們。
太子殿下當時臉上一片慘白。是陛下親手做的啊,讓你站在世人的面前。替我扛下不安好心的刀槍劍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