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盤旋,路兩邊紅葉婆娑。
路不算寬,卻極熱鬧。
人們?nèi)齼蓛?,雖打扮各異,但一看就是江湖人士。
遠遠望去,像一條花斑蛇緩緩爬行,蛇身上一點翠綠尤為顯眼。
蛇頭的方向便是攬梅山莊。
“聽說了嗎,攬梅公子換人了?!?p> “換做是我,我也得換,太丟人了?!?p> “我還聽說這任攬梅公子相貌不凡,氣質(zhì)無雙,頗得姑娘們喜歡。”
那人邊說邊朝旁邊的女子努嘴。
聽的人跟著點頭:今年來參加攬梅盛宴的姑娘明顯變多了,約莫都是為了看美男來的?
那點翠綠便是一個身著翠綠長裙的年輕姑娘,聽聞兩人對話,一對好看的眉毛就豎了起來,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
說話的兩人感覺周圍溫度忽然變低了,瞄年輕姑娘一眼,不敢再多言,加快腳步。
花斑蛇爬的雖慢,卻井然有序,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們匯入長長的隊伍,奔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山林隨風(fēng)輕擺,樹葉刷刷的聲音似在唱歡迎詞,不時還有鳥兒跟著輕和。
山腳下鎮(zhèn)子里的人們遠遠望著奇異的花斑蛇,總覺得不像參加盛宴,倒像是虔誠的信徒集體去朝拜。
一派寧靜祥和中,花斑蛇蛇身某處突然定住不動,似被攔腰斬斷。
仔細看,一人站在路中間,橫握長刀。
“禿驢,出來?!?p> 原本躲在后面的一人聽到“禿驢”兩字立刻惱了,噌的竄了出來。
“醉鬼,別以為我會怕你!”
“拿命來!”先前那人二話不說揮刀就砍。被稱作“禿驢”的人也不含糊,拔劍迎上。
兩人戰(zhàn)作一團。
旁人則看傻了眼。
“這兩個人哪來的,敢在攬梅山莊撒野?”
“晚生后輩,估計第一次來吧?!?p> “這么不懂規(guī)矩,一會兒有好看的了?!?p> 有人搖頭:都快到山莊了,還打什么打!來這就不是為了解決麻煩的嗎,留點體力去爭梅花玦不是更好?
也有人想:除了攬梅盛宴,沒有許可還沒人敢在攬梅山莊動手,這下有看頭了。
再看那兩人,你來我往,功力不相上下,卻都是拼命的打法。
“縮頭烏龜,就知道你會來這求助,哼,讓俺逮個正著!”
“逮著又如何,單打獨斗,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樣!”
兩人一邊打一邊罵,毫不相讓,更沒有停手的意思,雖然周圍很多人都在勸他們住手。
不一會兒,“禿驢”在“醉鬼”肩上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皮肉翻開,自己也被“醉鬼”的刀砍中腰部,鮮血直流。
眾人自覺后退,都怕沾上晦氣。
啾——
長長的鳥聲自遠處傳來。
眾人抬頭看。
不知從哪兒飛來兩只仙鶴,盤旋在兩人上空。
兩人斗得正酣,誰也沒有留意。
仙鶴轉(zhuǎn)了兩圈,一只突然俯沖,長喙在刀劍相擊的一刻狠狠啄過去。
一陣聽聽框框的聲音過后,眾人都吃了一驚。
那一刀一劍竟斷成許多節(jié)掉落地上。
刀劍的主人更是嚇得忘記了動作。
兩只仙鶴長爪一伸,一邊一個抓住兩人騰空而起。
腳一離地,兩人終于反應(yīng)過來,大喊救命。
然而沒人出手相救。
不想,也不敢。
翠綠衣裙的姑娘手伸進荷包,雙眼緊盯空中的仙鶴,好奇中還帶絲緊張。
仙鶴片刻不曾停留,抓著兩人直接飛到山腳,爪子一松,兩人連滾帶爬跌下山去。
至于生死?誰在乎。
秩序恢復(fù),花斑蛇繼續(xù)爬行,仿佛方才的事從未發(fā)生過。
然而眾人心中難免生出各種想法,對攬梅山莊的敬畏和信心亦隨之增強幾分。
攬梅山莊門前,一位老婆婆哼了一聲,轉(zhuǎn)身進了山莊。
“公子,那兩個搗亂的人被長嘴兄弟趕走了?!币粋€看上去十四五歲的小丫頭端過來一盞茶。
接茶的手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與骨瓷茶杯一樣的光滑細膩。
手的主人輕輕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便再沒聲息。
“今年來的人比往年多了不少,尤其多了許多姑娘?!毙⊙绢^繼續(xù)匯報打探來的情況,“公子,不會都是沖你來的吧?!?p> 這次對面連嗯都沒有了,只斜睨她一眼。
小丫頭吐了吐舌頭,轉(zhuǎn)身跑走了。
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山莊那口足有千斤重的大鐘被敲響,鐘聲綿長悠遠,連山腳下的鎮(zhèn)子都能聽得到。
“開始了,開始了?!辟u肉的把刀插在案板上,手搭涼棚往山上看。
只見一面巨大的紅色梅花形旗子高高豎了起來。
“今年不知道哪位英雄能得到梅花玨?!迸赃呄阌弯佔拥恼乒駵惲松蟻?。
“嘿嘿,反正不是你我?!?p> “你說,那些拔得頭籌的人武功已是登峰造極,卻還要來搶梅花玦,他們自己都解決不了的事,攬梅山莊就能解決?”
賣肉的嘿嘿笑:“那是!我聽說有個持梅花玦的人要求找到他娘子的尸身,攬梅山莊愣是挖了上百片墳地呢。還有一次更狠,生生滅了一個門派,血流成河呀!”
香油鋪子掌柜聽得脊背發(fā)涼,趕緊轉(zhuǎn)移話題:
“攬梅盛會三年才辦一次,要是每年舉行,咱這生意還能更紅火些?!?p> “攬梅山莊少從你那打香油了?人不能太貪心——”賣肉的嘴角不屑的歪了歪,拔起刀照顧生意去了。
鐘聲末,宴開席。
“稟婆婆,今年的賓客較上次多了一倍之多,禮金多了五萬余兩?!辟~房先生聲音里透著興奮。
厲婆婆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陰陽——”
一名皮膚慘白的人立刻跪下稟報:“八個組已分好,明日晌午即可見分曉。”
厲婆婆好像很疲憊,耷拉著眼皮,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公子呢?”
“公子在內(nèi)院品茶?!?p> 看來今天他是鐵了心不露面,可憐那些姑娘們了。
“查到結(jié)果了嗎?”
另外一人回答:“稟婆婆,已查明,丁廚娘收人賄賂,趁外出采買泄露了消息。”
“你知道該怎么做?!眳柶牌盘鹨粡埨夏?,眼皮底下射出駭人的光芒。
“屬下知道。”
“慢著,”光芒收了收:“她也算替山莊做了宣傳,留她個全尸?!?p> “是?!?p> 巨大的宴客廳內(nèi),人們推杯換盞,把酒言歡,看上去一派和氣。誰能想到,明日一早,這些人都將站上擂臺,為了那塊兒梅花玨爭個你死我活。
“小姐,這些人看上去都很兇,咱們還是別在這里了吧?!闭f話之人一身書童打扮卻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女娃。
被喚的小姐書生打扮,不滿的瞪那書童一眼,示意她說漏了嘴。
“羽哥哥怎么還不出來?”她背著父母偷跑出來,就是為了見她的羽哥哥。
不過——
她環(huán)顧四周。好像有許多年輕姑娘的目的都和她一樣。
“好想快點兒見到羽哥哥,可是那些人好討厭,不想讓她們騷擾羽哥哥?!?p> 她有些矛盾,紅唇不自覺抿了抿。
正在思量,冷不防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
“喲,小公子長得如此俊俏,這要是生做姑娘,怕是姐姐我也要嫉妒幾分呢?!?p> 假書生捉住那人的手想擺脫控制,無奈對方力氣大的驚人,連一根手指都沒松動一下。
這人是誰,她們好像從來沒見過,她干嘛跟自己過不去?
再說,自己男子打扮,對方實實在在是個姑娘,怎就如此無理!
被動的看著來人,假書生雙眸含淚,心中呼喚她的羽哥哥快來救她。
“嘖嘖,梨花帶雨,真惹人疼。”
假書童沖上來拍打那人,喊著讓她放開,被那人輕輕一甩跌坐地上。
旁邊的人繼續(xù)推杯換盞,好似沒看到一般,沒人管這閑事。
見賓客袖手旁觀,小姐腮邊掛淚,假書童心下著急,喊道:“你快快松手,若傷了我家公子,攬梅公子不會輕饒于你!”
那人挑眉,轉(zhuǎn)頭看她:“是嗎?攬梅公子為何要替你們出頭?”
“發(fā)生了什么事?”
陰陽面無表情走過來,腰中佩刀顯示他在攬梅山莊地位不低。
挑事那人雙唇輕啟,吐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沒什么,開個玩笑而已。”
她松開手,抖抖身上翠綠紗裙,又看一眼假書生,轉(zhuǎn)身離去。
假書生被看得渾身一顫,連忙扶起地上的書童,向陰陽道謝。
瞧著眼前這對主仆,陰陽納悶:不會武功,來攬梅山莊湊什么熱鬧。
“這位公子,請問,你認不認識凌之羽?”假書生壯著膽子問。
原來也是為了攬梅公子而來,不過,能直接說出公子名字的人……
聽到這個名字,陰陽瞇了瞇眼睛:“隨我來。”
走出宴會廳,穿過回廊,主仆兩人緊緊跟在陰陽身后,生怕一不小心又被哪個江湖人騷擾。
“兩位請在此稍等片刻?!睂扇藥е烈惶幤珡d坐定,陰陽退出來,卻并未走遠,而是翻身上了房頂。
“小姐,這人雖然一張僵尸臉,但彬彬有禮,不像壞人?!睍屑殭z查假書生的下巴,在兩個明顯的指痕上輕輕揉搓。“那個穿的像芹菜的姑娘那么兇,一定不是好人?!?p> “傻杏兒,好人壞人豈會寫在臉上?!?p> “小姐,你和表少爺五年沒見了,他會不會認不出你來?!?p> 假書生果斷搖頭,她的羽哥哥從小和她一起長大,怎會不認識她!
聽到此,房上的陰陽朝西南方向飛奔而去。
大約兩盞茶的時間之后,門被推開。
一個俏麗的小丫頭走進來,上下打量兩人。
正是先前給公子奉茶的小丫頭。
假書生面露驚喜,抓住小丫頭的手臂:“若水,我是暖昔呀!”
五年沒見,小丫頭除了個子長高了許多,模樣一點沒變。
被喚做若水的小丫頭眨巴眨巴眼睛,猶豫了一下,“表小姐?”
“嗯嗯!”
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若水心中感嘆,她記憶中的表小姐還是梳著雙髻的女娃娃,可沒有現(xiàn)在這么婀娜嬌艷。
即便書生打扮也掩不住的窈窕,嘖嘖!
“你是杏兒?”若水又轉(zhuǎn)向書童。
“若水姐姐還記得我?”書童有點羞澀,當初在若水面前她可沒少出丑。
“你們怎么會在這兒?”
“當然是來找羽哥哥,他做了攬梅公子都不告訴我們一聲!”暖昔撅了噘嘴,不過很快又笑了,“若水,快帶我去找羽哥哥。”
屋外陰暗處,一個翠綠人影悄無聲息接近。
“表小姐,今日太晚了,您先安頓下來,等攬梅盛宴結(jié)束,我再帶你去見公子?!?p> “還要等那么久啊。”暖昔失望的低下頭,“那,好吧,我知道這幾日羽哥哥很忙,我就不打擾他了,你記得到時帶我去見他??!”
窗外,翠綠人影一閃即沒。
安頓好兩個人,若水邊往回走邊叨叨:“前面一大群姑娘等著見公子,這又來一個表小姐,唉!公子這招蜂引蝶的體質(zhì),也是沒誰了。雖然是表妹,可偏挑攬梅盛會的時候來,這不是添亂嘛!”
正說著,身后傳來“咔嚓”一聲。
“誰?”若水回頭。
沒人,只有花樹立在風(fēng)中,影影綽綽。
若水不自覺的打了個激靈。她抬頭,天空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雪了。
緊了緊衣襟,若水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