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影綽綽,從睡夢中掙扎著醒來,腦海中的人卻好像還殘存在眼前。
手機屏微亮,還好,今天是周末。
孟肖白看著窗外透進來的一縷晨光,呆躺在床上出神——
第幾次做這樣的夢了呢?
好像有很長時間了吧。
從生理上說,孟肖白并不是一個經常做夢的人。沒有太多渺茫的希冀,也沒有什么心理創(chuàng)傷,卻常常會夢到一些很久之前的人——比如喬郁。
這種奇怪的現(xiàn)象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困擾著她,究竟是為什么,到現(xiàn)在她也沒想明白。
小學的時候,孟肖白是班里公認的“冰山姑娘”,平時不怎么說話,但總是一鳴驚人,很小的年紀就在藝術方面展現(xiàn)出極高的天賦——每周六節(jié)芭蕾,四節(jié)繪畫,時不時還要加上幾節(jié)聲樂課。孟肖白從來都是照單全收,不帶一絲抱怨。本來就不愛說話,現(xiàn)在更是對那些不懷好意的男生嗤之以鼻,慢慢地也便把這個稱號坐實了。
直到喬郁坐在了孟肖白后桌,大家才發(fā)現(xiàn)其實這個“冰山”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沉默。
剛開始喬郁搭話完全是出于好奇,畢竟孟肖白是班上唯一一個臨近畢業(yè)了都沒有跟自己說過話的同學。喬郁就是想看看,這個女孩子是不是真像他們說的那么高冷。
對于喬郁的搭話,孟肖白也并不反感。喬郁雖然話多了些,但并無惡意,所以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慢慢地,喬郁發(fā)現(xiàn),其實“冰山姑娘”并不“冰山”——筆袋掉了會幫自己撿,美術課誰少東西也會借給同學。雖然從不主動搭話,但是會很耐心地聽自己絮叨,一點都不難相處,有時甚至還有點可愛。
但這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卻很少回頭,有一次喬郁不知道說了什么笑話,孟肖白竟然轉過身來哈哈大笑。但又不是那種很放肆的,只是咧著嘴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和兩個淺淺的酒窩。給人的感覺很陽光,一點“冰山”的感覺都沒有。
畢業(yè)這年,班里流行起了開生日會。輪到喬郁的時候,問孟肖白會不會來,她也沒多想便一口應允了。等到孟肖白過生日的時候,喬郁卻因為禮物的事情犯了難。
孟肖白喜歡有小熊裝飾的東西,但是音樂盒,許愿瓶之類的早就已經不新鮮了。到底該送點什么好呢?
有了,不如就送她一個玩具熊吧。
從有這個想法的那天起,喬郁就開始偷偷地攢零花錢了。去禮品店里買了一只半人高的玩具熊,熊上還掛著一個“to my lover”的禮物牌。
喬郁一時犯了難,這可怎么辦。禮物很合適,可是這個字母會不會讓別人多想啊。左思右想,喬郁還是決定買下這個玩具熊。把熊交給孟肖白的時候,突然就漲紅了臉:“我買的時候沒看見上邊寫的字,你別多想啊。”
孟肖白接過玩具熊,感覺有點莫名其妙。反倒是喬郁吞吞吐吐的樣子有點好笑,于是便故作戲謔地對喬郁說:“行,我知道了,不會多想的?!?p> 可喬郁卻好像沒聽到一樣,轉身一個小跑就不見了蹤影。
這人怎么這樣,連生日蛋糕也不吃就跑了呢?
少年的心事總是隱秘的。自己是什么時候對孟肖白有了多于朋友之外的情感呢?
喬郁自己也說不清楚??偠灾孟袼_實跟別的女生不太一樣。
事實上,喬郁想說的話根本不是這句,他想告訴孟肖白,這幾個字其實不是巧合,是自己的表白。可是話到嘴邊,卻怎么都說不出來,好像有人封印了一樣。
孟肖白投來的狐疑的眼光讓他更加窘迫,加上他本來就言不擇路,這時候的心臟仿佛都要跳出來了。
后來,喬郁也想方設法旁敲側擊,但都沒有回音。捧著科學書的時候,喬郁就在想:這書上不是說女生成熟得早嗎?為啥孟肖白就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呢?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直到有一天,孟肖白的抽屜里冒出了一大盒巧克力,包裝格外精美,上邊還貼著一張小紙條——
“孟肖白,我喜歡你——喬郁”,不知道是哪個搗蛋鬼先從孟肖白手里搶了出去,還陰陽怪氣地念了出來。
班里霎時間就沸騰了,起哄的聲音此起彼伏。喬郁一聲不吭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好像在等待著最后的審判。
看著孟肖白愣愣的樣子,喬郁仿佛知道了些什么。但他又急切地想要得到一個回復。哪怕遲一些呢,只要是自己期待的結果便好。
孟肖白感覺自己的大腦里好像在放著煙花,一小簇一小簇地上升,又“嘭”地炸裂開,映照著大腦里的一片空白。
再之后,孟肖白就突然變得拘謹了很多,也很少再跟喬郁搭話。
可喬郁顯然不是這么想的,在一幫好兄弟的慫恿下,他反而覺得這是個好時候來發(fā)揮自己鍥而不舍的精神了——
從那以后,孟肖白的抽屜里就時常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小禮物:有時是零食,有時是一些小物件。零食什么的,往往很快就被周圍的同學“消滅”了,孟肖白一直珍藏到現(xiàn)在的是一只水晶小熊掛件。晶瑩剔透的,很精美。舍不得扔,喬郁又遲遲不拿,孟肖白只好帶回家,一直放在自己書桌的一個角落里。
隔了很多年再回頭看時,很多生日禮物里留下的也是那只巨大的玩具熊。別的禮物都被送人或者丟掉了。
價格暫且不論,看來喬郁當時確實是花了心思在上面的,才使得老媽沒舍得清理掉。還時不時對孟肖白說:“這玩具熊質量還真不錯?!泵慨斶@時,孟肖白只能一頭黑線,順便找點兒別的事情做。
在孟肖白身上碰的釘子多了之后,喬郁慢慢也就習慣了。只是自從孟肖白不再搭理喬郁之后,兩個人見面都是匆匆走過。
大家還以為他們冷戰(zhàn)了,但喬郁知道,孟肖白這是不想跟自己有什么糾纏。
不過俗話說得好“烈女怕纏男”,就算她孟肖白是鐵石心腸,自己也一定能給感動了。
轉眼就到了畢業(yè)的時候,孟肖白依舊是冷冰冰的。喬郁想知道孟肖白之后去哪里上學,孟肖白也就淡淡地回了過去。其實她也想問一句,那你呢?礙于面子卻始終沒有開口。
最后一次見孟肖白,是在學校附近的公園。喬郁出奇地安靜,孟肖白也沉默著。最后分別的時候,喬郁問:“你說我們長大之后還會遇見嗎?”
孟肖白怔了一下,往后的日子那么長,誰知道呢?一抬頭正對上喬郁那雙眸子,深邃得看不見底。她想起奶奶家山里的那條小溪,那里面映著自己,也映著喬郁。
孟肖白忽然覺得,這個追隨了自己這么久的人,自己卻從來都沒有好好地看過他。
少年,意氣風發(fā)。可他眼底的那一抹愁苦,是自己賦予的嗎?
湖面微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