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南玄子
吳譽(yù)緩緩起身，環(huán)顧四周，卻沒有發(fā)現(xiàn)一絲人跡。
老棗樹微微晃動，透過明澈的月光，在地面上留下斑駁的影子，粗略看去好似精怪般張牙舞爪。
土地公盤膝凝神，一言不發(fā)，像是什么都察覺到的樣子。
“來者是為何人？為何而來我康牛村？”
吳譽(yù)慢慢走出仙殿，拾起了靠在棗樹上的招魂幡，眼神流盼四周，手腳已有些許冰涼。
突然間，一個空靈而飽滿的聲音從自己的身后穿來，毫無察覺。
“這句話該我問你才是。你是何人？為何來我牝牛山？”
吳譽(yù)聞言猛地回頭，雙目橫掃，琥珀幡尖直抵背后。
他原本以為會是什么山精野怪、鬼魅魍魎，但實際上卻與之大相徑庭。
來者乃是一位老者，此時正站在仙殿之上，手持拂塵俯視著吳譽(yù)。
老者體態(tài)修長而勻稱，一身素袍顯得十分干練舒爽。烏漆的長發(fā)綰在腦后，逍遙巾兩條絲帶無風(fēng)而舞。
雖然他看起來年歲已不小，長髯至胸，可卻是鶴發(fā)童顏，氣色紅潤，一點也不比吳譽(yù)的精神差到哪里去。
吳譽(yù)一眼掃過那老者，心里頓時就是一陣欽佩——他此生還從未見過如此有仙風(fēng)道骨之人，簡直是太上臨凡，菩提再世。
“小子吳譽(yù)，有失遠(yuǎn)迎，還望仙人寬恕?！?p> 吳譽(yù)當(dāng)即行禮道歉，絲毫不拖泥帶水。
“你我一神一仙，倒也無所謂高低貴賤，只是你手中那桿幡旗......似乎來路不正啊。”
老者拂塵輕揮，雙目炯炯盯著吳譽(yù)手上的招魂幡。
吳譽(yù)聽罷不知如何回答，便索性先轉(zhuǎn)移一下話題。
“我是這康牛村新任的武判官，姓吳，名譽(yù)，手中這幡是我的傳世法寶，平時不常用它的。還望仙人能夠指點尊名......”
老者聽罷，冷哼一聲說道：“我是誰先不必論述。只是你說自己位列神班，本該修養(yǎng)元神、調(diào)和陰陽，為何手中會有煞氣如此之重的法器？”
“這牝牛山原本地靈山秀，乃潔凈絕塵之地，而今晚卻橫遭一股凌厲無比的煞氣，直亂藏靈地的氣脈，你可知這簡直就是在暴殄天物？！”
老者說著，語氣變得激動了起來，好像十分懊惱，連胡子都一顫一顫的。
吳譽(yù)知道自己沒法反駁，只得連忙致歉。
“小子無知，如亂了仙人修行，還望能獲指點，好好彌補(bǔ)一番才是！”
此時他早已將招魂幡扔在一旁，好似炙手的山芋一般。
“既然這樣，你且隨我來，看看有無壓制煞氣的法子。不然半月之內(nèi)，我牝牛山的靈力氣脈定要受損。”
老者示意吳譽(yù)帶上招魂幡，然后兀自向村后的山峰飛去。
牝牛山就是康牛村背靠的那座大山，足有近百丈之高。日夜有薄霧籠罩期間，幽谷深罅道道相連，猿啼鳥鳴悠然回蕩。
山中有著不少奇花異獸，特別是各類外界罕有的藥草仙芝，在牝牛山多有分布?？蹬４宓拇迕裾强恐@些才能在這崎嶇偏僻的土地上生存繁衍下去。
吳譽(yù)抱起招魂幡，騰空一躍便跟在了老者的身后。
既然可以一眼看穿自己的元神真身，且氣勢上絲毫不落下風(fēng)，想必這就是牝牛山中的隱士高人了。怎么土地老兒沒跟自己說過呢？
吳譽(yù)思索著，跟著老者的蹤跡竟一路飛上了牝牛山的山頂。
這牝牛山共有兩峰，一東一西，狀如牛角，中間是一道深邃的罅隙，宛如曾被巨斧劈開過一般。
老者去往的地方是西峰頂。
西峰巍峨料峭，如劍般直刺云霄，絕壁上倒掛著青松，周圍清煙繚繞，百鳥啼鳴。
吳譽(yù)徜徉在云霧之中，隔著很遠(yuǎn)就在峰頂上看到了一處觀宇。白衣老者此時正站在觀門前，背手等候著自己。
“抱歉，來遲了，有點跟不上仙人的步伐......”
吳譽(yù)在老者的目光下緩緩降落。
他被那一雙如炬般的眼睛注視著，連落地時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放，險些跌倒。
“我看你面相潤和，眸中少有雜物，也不像是個行兇做歹的惡神?！?p> 老者看著有些笨拙的吳譽(yù)，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yáng)。
“當(dāng)然不是了，我今天可是第一天上班，呸，當(dāng)上這個武判官的。絲毫沒有為害世人的念頭......”
吳譽(yù)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這樣，你且隨我來?！?p> 老者轉(zhuǎn)過身去，走進(jìn)了那座觀宇之中，吳譽(yù)緊隨其后。
“這招魂幡呢？”
“拿進(jìn)來?！?p> 吳譽(yù)聞言，只好橫過來長長的幡旗，小心翼翼地跨過了低矮的觀門。
這個道觀因坐落在狹隘的峰頂，總體規(guī)格很小，沒有山門或欞星門，跨過前門就到了院子里。
院中央是一顆老樹，高數(shù)丈，須四人合抱才能勉強(qiáng)圍住，虬枝盤根錯節(jié)，竟蔓延到了附近的青磚之上。
“仙人，敢問這是什么品種的樹，我怎么從未見過？”
吳譽(yù)端詳了一番，疑惑地問著。
“此乃乾清古樹，至今已有千年歲數(shù)，是我剛到這牝牛西峰時種下的。且據(jù)我所知，整個人世間，僅剩兩棵了。另一顆，就在那大央皇廷之中，被當(dāng)做至寶供著。”
老者手捋長髯，看著眼前這棵古樹，不自覺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
吳譽(yù)聽完，驚詫不已，想要伸手去摸一摸樹皮，看看能不能增加自己修為。
“這位小兄弟，我也不是不告訴你我的名字，只是我千年未入塵世，真的記不得自己俗名叫什么了?！?p> “其實叫我南玄子就好了?！?p> 老者慢慢悠悠說著，看向了吳譽(yù)，嚇得他趕緊收回手來，連連稱是。
“南玄真人果然神通廣大，在下佩服，佩服。”
南玄子不為所動，只是走近那乾清古樹，伸手自空中一擒，一片葉子便飄落到了他的手中。
“乾清樹葉，乃萬靈之引，薈萃天地間最純粹的精華于一脈。凡人服之可延年百歲，修士服之可修為大漲，神仙服之可清凈元神。這一片葉，是我近十年來摘下的第一片葉子，且助你壓抑煞氣罷?！?p> 南玄子說著，把那片乾清樹葉遞給了吳譽(yù)。
“謝前輩?！?p> 吳譽(yù)說著，伸手準(zhǔn)備接過乾清葉，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論如何也拿不過來葉子。
南玄子的手仿佛僵住了一般，不肯松開。
吳譽(yù)抬頭看著南玄子緊繃在一起的顫抖的嘴唇，還有那依依不舍、似有淚光涌動的雙眼，心中竟有些愧疚。
“唉，算了，說給就給你罷！”
終于，南玄子撒開了手，背過身子，仰頭望向了天空，留給吳譽(yù)一個落寞的背影。
吳譽(yù)抬頭看著那枝葉繁茂的乾清樹冠，不明所以。
這不是還有很多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