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說話要上小學了,那是個晴空萬里的日子,我騎車帶了小雷,準備去公園樂一樂。我正轉(zhuǎn)彎,迎面一個行人正急急沖過來,開過來的公交車躲避不及,一下撞過來。人仰車翻,坐在后座的小雷當場被甩下去,汽車輪胎壓在小雷的腳上,我也被甩出老遠,后腦勺著地,當場暈了過去。等我醒來時,我和小雷已經(jīng)在醫(yī)院了。除了腦震蕩,我只受了輕傷,小雷的腳卻是粉碎性骨折。腳骨頭被輪胎砸碎了,可憐的孩子疼得失去了知覺:“爸爸,我什么時候能上學?!?p> 我的心都要碎了,我可憐的孩子。我父母趕到的時候,小雷的腳已經(jīng)包扎了。小雷必須得立即手術(shù),把碎了的骨頭盡量接起來,挽救孩子即將殘了的腳。
正值周末假日,血庫里的血非常緊張,沒有小雷血型的血,要到市血庫去調(diào)血,為了盡早給小雷手術(shù),醫(yī)生決定抽我的血。
醫(yī)生在我的血管先抽了一小管血,去跟小雷的血配型。抽完了血,我焦急地等待著配型結(jié)果,以便盡快給小雷輸血。手術(shù)正在緊張地進行,一切都在和時間賽跑,小雷腳恢復的情況直接受手術(shù)的影響。
“您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嗎?”醫(yī)生疑問得問我。
“是啊,怎么啦?”我不解地回問。
“血型不配?!?p> “什么?不可能。他是我兒子。”我說著竟著急起來。
醫(yī)生看我著急,“孩子的母親呢,讓她來抽吧?!?p> “我們離婚了,他母親還在來的路上。醫(yī)生您再配一遍,一定能配上,那就是我的孩子。”
“您先不著急,我們?nèi)ゾo急調(diào)血?!贬t(yī)生不再啰唆,急忙又進了配血室。他們?nèi)ハ朕k法調(diào)血了,我的血不能給小雷輸,小雷血管里流的不是我的血。如五雷轟頂,我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真是禍不單行,天要給我。
小雷怎么會不是我的兒子,這怎么可能。一定是弄錯了。我的腦子一陣混亂。我父母也在一旁唉聲嘆氣,這都造的什么孽呀。
謝小英來的時候,小雷的手術(shù)已經(jīng)做完了。小雷躺在病床上,受傷的腳被石膏固定,醫(yī)生說手術(shù)挺成功,碎了的骨頭打上鋼板已經(jīng)接上,腳是保住了,只是將來得跛著走了,能保住腳都是萬幸。孩子還那么小,孩子的人生就這樣被改變了。
看著病床上的小雷,我的心情極其復雜,這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回想我和謝小英相識的過程,我和謝小英的婚姻就像是一場游戲。原來她是帶著孩子著急嫁給我的,怪不得她那么逼婚,我成了冤大頭。我們已經(jīng)離婚,我無心再追究孩子的來處,孩子的父親是誰,跟我已毫無關(guān)系,眼前的事情,是孩子的去處。對,小雷得跟謝小英走,他是她的兒子,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她都是孩子的母親,小雷必須得跟她走。想清楚這件事,我的腦子輕松了一些。我不需要為別人的錯懲罰自己,我的人生已經(jīng)一塌糊涂了。
我痛苦萬分,看著熟睡中的小雷,那個叫了我五年多爸爸的孩子,我心里是多么不忍。孩子有什么罪過。我怎么忍心告訴他,我不是他父親,他不是我親生的,他是他母親跟別人的孩子。這太殘酷了。我的心理矛盾之極。
一旦事情敗露,謝小英又拿出死纏爛打的本領(lǐng),她哭著求我。“我不能帶孩子走,我的丈夫不會要這孩子的,求求你,就讓孩子留下吧?!?p> “憑什么,那是你的孩子,他應(yīng)該跟著你。你害得我還不淺?!蔽?guī)缀跏菤饧睌摹?p> 謝小英哭著央求我,她帶孩子走,她的婚姻就完了,她一輩子就完了,她丈夫不會要小雷的。謝小英這個厲害的主,終于找到了一個比她還厲害的男人。一物降一物,她也有今天。
謝小英是吃定我了,她知道我善良,心軟,知道我一直疼小雷。她跪下來求我,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就是個軟件。
“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你可以把孩子送給他?!?p> “不要。不要。求求你。”她不想提這事。
把小雷留下來,我母親不答應(yīng),我父親更不答應(yīng)。不是我們張家的孩子,我們受了這幾年的惡心,還要留下他,天天看著糟心,這不可能。
我沒了主意,先給孩子治病吧。
腦震蕩后,我的頭一直疼,心情又不好,經(jīng)常睡不著,醫(yī)生建議我做個CT。CT的結(jié)果顯示,腦震蕩沒有問題,只是我的腦子里長了一個瘤子。這瘤子已經(jīng)很大,必須得立即手術(shù),去掉瘤子,否則哪天突然就會破裂,發(fā)生腦出血,會危及生命。
手術(shù)很簡單,開顱,然后取瘤子,在神經(jīng)外科屬于常規(guī)手術(shù)。醫(yī)生說我運氣好,要不是腦震蕩頭疼及時做了CT,發(fā)現(xiàn)瘤子,瘤子再發(fā)展下去會突發(fā)腦出血,也會發(fā)展成惡性,那就麻煩了?,F(xiàn)在好,手術(shù)在可控范圍,不會有危險。
手術(shù)很順利,我醒來時,醫(yī)生告訴我,瘤子已經(jīng)壓迫到中樞神經(jīng),隨時都有腦出血的危險,那天摔了頭,你竟然沒事,真是奇跡??梢娢颐卸啻蟆?p> 等醫(yī)生走了,我才看見,柳月來了,是她,她來了。她終于來了,她守在我的床旁,護士說她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有合眼。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绷录鼻械卣f。
“我命大,不會的?!蔽冶镒懔藲庹f出這幾句話。
“別說話,好好休息?!绷掠檬治媪宋嫖业淖臁?p> “我得活過來,還要接你回家呢?!蔽矣直锪肆庹f出這句話,這是我心里最想說的話。她握著我的手:“回家,等你出院,我們就回家。”
我恢復得很快,小雷的腳也恢復得很快,只是留下了殘疾,孩子以后走路得一跛一跛。這些都不關(guān)我的事,謝小英得把小雷接走。我和小雨,柳月我們才是正宗的一家人,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經(jīng)過了這么多事,這一切得來的是多么不易。
謝小英跪下來求我,留下小雷吧。她哭得很傷心,這個可惡的女人,她以為假裝傷心就能取得我的原諒,休想。我鐵了心。小雷知道要跟他媽走,哭著抱住我,“爸爸,不要趕我走,我以后都聽爸爸的話,再不淘氣?!?p> “爸爸不要趕小雷走。”小雨也哭著說。這場面真叫我為難,我快要撐不下去了,不讓小雷走,我心里過不了那個砍。讓小雷走,我心中又不忍。我愛小雷,小雷也愛我。
柳月說:“留下小雷吧,我們四個人一起過,小雨一個人太孤單了。再說,讓孩子知道真相,這太殘忍,他得多難受呀,本來就殘疾了,這不是雪上加霜嗎,孩子這輩子就毀了。孩子是無辜的?!?p> “我們連他父親是誰都不知道,怎么留他?!?p> “管他是誰呢,你就是孩子的父親?!绷聢詻Q地說。
是啊,我就是孩子的父親,何必要把問題想復雜呢,柳月不是已經(jīng)回來了,小雷的父親是誰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小雷留下來,我當他是親生的兒子養(yǎng)。因為腳傷,小雷到第二年才上小學。
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我出院后,柳月就跟我一起回家,我們帶著兩個孩子從此一起生活。教育他們做人做事。我不再為升職而煩惱。工作就是一份工作,一份能讓你幸福生活,提供你生活的經(jīng)濟基礎(chǔ),升職可以作為人生命價值的衡量標準,但不是人幸福生活的衡量標準,幸福與不幸福不在于你的職位,更不在于你收入的多少。窮和富都有資格享受幸福,一份自己心中真正的幸福。生命價值的核心不就是幸福嗎。我仿佛頓悟了。
和謝小英的婚姻,不過是我生活中的一段插曲,一場鬧劇。小雷就是這場鬧劇里我付出的代價。
生活真會跟人開玩笑。我和柳月又生活在一起,我再也沒有離開過她半步,她是我今生的一切,是我今生的生命。我也是她今生的一切,是她生命的全部。
?。ㄍ辏?p> 二〇二二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