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后,長孫玥午睡剛起,就見聽雪急匆匆的進來稟報,成沅回來了。
“快傳?!?p> 成沅進門先躬身行了大禮,長孫玥忙叫聽雪賜座看茶。
“辛苦了,此去可有收獲?”
成沅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京城,只換了衣裳就進宮回話,此刻仍是滿面風塵。
“回稟公主。永州賀蘭世家一脈,如今已經(jīng)沒落。孝懿皇后的兄長過世后,再無人入朝為官。如今只是些旁支子弟,打著孝懿皇后母家的旗號,在永州守著家業(yè),做些買賣,日子過得倒還安穩(wěn)?!?p> “奴才打聽了,是有人尋到永州,說想盤下城西的園子做別院,找到這籍契的主人,出了高價。子弟們才知道京中還有一處賀蘭家的財產(chǎn),商議了一下,便將這園子賣了,平分了所得銀錢。并不清楚這其中的緣故?!?p> “奴才還特地詢問了族中的老人,說是當年先帝降旨賜婚,震驚了全族。賀蘭氏只是地方小族,從未敢肖想做皇親國戚。孝懿皇后的父親,本想著將女兒嫁給永州刺史的兒子。兩家已經(jīng)在商議提親的日子了,京城就來了圣旨?!?p> 長孫玥點頭。成沅繼續(xù)說道,
“當年圣上被封為太子的時候,賀蘭家一度以為要成為后族,很是風光了一陣,誰知孝懿皇后就這樣去了。圣上也并未封賞孝懿皇后的母家。孝懿皇后的兄長去世后,就再也沒有人想過京城里的事了。”
“旁支叔伯們說,雖是太子殿下的外家,然而不能有所助力,故也未曾想過求取封賞。圣上待太子殿下素來親厚,舐犢情深,天下萬民皆知,賀蘭家感懷在心,不敢另有他求。”
長孫玥沉吟。
孝懿皇后有如此通情達理的母家,想來一定是位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的女子。當真天妒紅顏。
“本宮知道了。你連日奔波,也辛苦了,下去歇息吧?!?p> 成沅起身謝恩,出了永安殿。
目前來看,不是孝懿皇后母家所為。
那么會是誰呢?
長孫玥想到一個人,他一定有線索。
“聽雪,準備一下,咱們出宮?!?p> “去太子府嗎,公主?”
“去升平坊?!?p> 鐘離鈺以東海客商的名義,在升平坊置了個三進的宅子。
長孫玥一身書生打扮,到了宅院門前。新置的宅子已經(jīng)粉飾一新,門前高懸著一塊匾額,上書端正的兩個大字--褚宅。
長孫玥看了看匾額,冷笑一聲,將手中的信物遞給聽月。
“就說故人來訪?!?p> 聽月看到手中的銀簪,驚得下巴都要掉了,一肚子的問題憋著想問,卻又不敢誤了差事,便上前去叩門。
正門大開,老褚身后跟著幾個小廝出門迎接。見到長孫玥,似乎并不驚訝。上前躬身行禮,
“不知貴客來訪,有失遠迎。我家主人已備好茶水,在正堂等候,貴客請隨我來?!?p> 這個死狐貍,早就算到我要來。長孫玥心中暗罵。
三進的宅院,面積不是很大,卻收拾的十分雅致,院中裝點了應季的花木,庭前造了一處新池,養(yǎng)了一些觀賞的魚兒,活躍的很。
老褚見長孫玥感興趣,便為她講解道,
“我家主人自幼長在東海,走到哪里都喜歡家里養(yǎng)些水生的物什。這池水連通到后院,是從外面河里引來的活水。請了外面的工匠做了好些日子呢?!?p> 長孫玥并未停下腳步,只是瞥了一眼。
不過是些民間有幾個銀錢就能造的玩意兒,暢春園里那么大一片湖水,她早就看膩了。
鐘離鈺身著銀灰色暗紋的常服,立在正堂門前,頭上銀冠束發(fā),上簪一支和田玉簪,面如冠玉,黑色的腰帶上墜著一塊手掌大的玉牌,肩寬腰細。仔細看看,頗有些玉樹臨風的意境。
長孫玥咬咬牙,長得好看有什么用,滿肚子陰謀詭計的玉面狐貍。
“公主殿下駕到,鐘離鈺有失遠迎,還請公主恕罪?!?p> 鐘離鈺躬身行禮,笑起來露出兩頰淺淺的梨渦。
長孫玥并未理睬,徑直入門在主位坐下。
鐘離鈺笑了笑,揮手示意老褚退下,緊跟著進了正堂。
“不知公主今日到訪,所為何事?!?p> “公主若有事吩咐,召小臣入宮就是了,何須親臨寒舍走這一遭?!?p> 長孫玥咬著后槽牙,心中將他罵了千百遍。還是清清嗓子開了口,
“聽聞郡侯前些日子,在城西置了個園子,怎么,又住到這里來了?!?p> 鐘離鈺坐在一旁,一副無辜的樣子。
“此事說來真是不巧,小臣聽聞三皇子也瞧中了那個園子。君為臣綱,小臣只能忍痛割愛,將園子讓給了三皇子殿下?!?p> 又是一副訝然,
“前幾日,竟聽說那園子里鬧出了人命。小臣心里很是不安,早知道這園子還牽扯著這么多事情,小臣也不敢接手,更不敢將這院子給了三皇子殿下。小臣心里,著實愧疚的很?!?p> 聽雪在一側立著,聽見這話,朝著無人的方向翻了個白眼。這人實在是虛偽的很。
長孫玥忍無可忍,也不想接著在這兒和鐘離鈺打啞謎,索性直接問了。
“郡侯費盡心思,把這園子送到太子哥哥手里,究竟所圖為何?”
“孝懿皇后的舊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么知道的,不如挑明了,也省的本公主再浪費時間去查?!?p> 鐘離鈺撫掌大笑,
“公主殿下真是爽快?!?p> “這世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哪里會有不透風的墻呢?”
看著長孫玥臉色漸沉,又說,
“想必公主殿下已派人去了永州,可有收獲?”
長孫玥沉默,搖了搖頭。
鐘離鈺收起笑容,
“這幕后真相,小臣也一無所知,只是無意中聽說了這么一樁冤案,于心不忍?!?p> “皇家事,自然要皇家人來了結,故此借了三皇子殿下的手。太子殿下素來仁厚,若是知道了,想來也不會責怪小臣多管閑事?!?p> 長孫玥想了想,如今太子也并未遷怒三皇子,反而對獨孤貴嬪母子心存感激。太子平日里便對兩位侍讀禮重有加,鐘離鈺助他查出生母過世的真相,更加不會怪罪于他。況且這件事知道的人甚少,也不會有好事的人去太子跟前嚼舌頭。
只要她不說,就沒有人知道這事情的起源,是鐘離鈺在背后推波助瀾。
看著鐘離鈺得意的樣子,長孫玥就氣不打一處來。
“如今事情又陷入了僵局,郡侯可有良策,解太子之困?”
鐘離鈺淺笑,
“小臣忝居太子侍讀之位,自當要為太子殿下殫精竭慮?!?p> 長孫玥點了點頭,望著鐘離鈺,等著聽他的對策。
“只是此事畢竟牽扯到皇家秘辛,到時候,還望公主殿下護小臣周全?!?p> “無妨?!?p> 長孫玥只覺得自己又一次掉進了鐘離鈺的陷阱里,心中郁悶得很。
“想必該查的人,公主殿下都已經(jīng)查過了。請公主殿下回想,還有什么人,是公主殿下未曾想到,或者未曾懷疑的?!?p> 鐘離鈺意味深長,長孫玥卻激動的站了起來,面色陰沉。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長孫玥斬釘截鐵。
“小臣言盡于此,公主殿下莫急,小臣可誰也沒有說,一切都是公主的猜測?!?p> 長孫玥不再說話,起身離開。
聽雪一臉茫然,只能緊跟著長孫玥的腳步。
“小臣恭送公主千歲?!?p> 鐘離鈺并未跟來,只是行至堂前,遠遠的行禮。
回到馬車上,聽雪有點著急,
“發(fā)生什么事了,公主,我們回宮嗎?”
長孫玥一臉木然,
“去太子府?!?p> 太子正在習字,看到長孫玥急匆匆的進門,忙擱下了手中的筆。
“玥兒,出了什么事,可是查出了什么線索?!?p> 長孫玥并未回答,而是四下張望著,
“崔濱在哪里?”
崔濱聞言趕忙上前行禮。
長孫玥只覺得像有烈火焚心一樣煎熬,
“徐太醫(yī)那里,可有查到什么?”
崔濱彎著腰,并不抬頭。
“回稟公主。徐太醫(yī)如今身居太醫(yī)院院正之職,當年的醫(yī)案也查過了,只是尋常的保胎藥方,并無異常?!?p> 長孫玥松了口氣。萬幸,萬幸徐太醫(yī)沒有問題。
倘若真的應了方才的猜測,徐太醫(yī)也不會在太醫(yī)院安然活到今日,還升了官,日日在宮里行走。
可是,還有誰呢?
長孫玥心中細細盤算,孝懿皇后的死,究竟對誰最有利。
景元四年,如今的皇后南宮氏尚未及豆蔻,京城世家眾多,會有誰敢對未來的太子妃下手,還是在太子和御醫(yī)的重重防護之下。
只有一個人。
她為自己的猜測感到恐懼,如果真是這個人,父皇知道嗎,是被蒙在鼓里,還是默許?
她第一次對皇家掩藏在深處的波濤洶涌,感到徹骨的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