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還是爺爺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向媽媽緩緩講起了這次旅行的前因后果。他講得很誠懇,也很詳細。媽媽聽著聽著,忍不住走過去,把坐在對面的小雪心疼地摟在懷里。小雪依偎在媽媽懷里,不時委屈地流出晶瑩的淚水。媽媽就輕柔地幫她擦淚,擤一擤鼻子。小雪偷偷地瞄著那個名叫江遠山的男孩。他一直在專注地傾聽著爺爺?shù)闹v述,對小雪和媽媽的親密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不快。
長長的經(jīng)過講完,爺爺語重心長地問道:“當初,你把她放在福利院門口,可是有什么苦衷?后來離開,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困難。小雪她只是想來當面問一問,能得到答案,就心滿意足了?!?p> 媽媽擦著淚汪汪的眼睛,低頭沉默良久。最終,她像是下了極大決心似的,兩手扶著小雪的肩膀,深吸一口氣,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道歉:“對不起,我真沒想到對你影響這么大。讓你心里背負了這么多的重擔。但我,的確不是你的親生母親?!?p> 小雪和爺爺雙雙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設(shè)想過很多結(jié)果,沒有一種是現(xiàn)在的這幅場面。小雪的大腦陷入了極度的混亂,胸腔劇烈地起伏著。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媽媽”——她明明親口承認過。從那以后她就是小雪唯一的期盼和想念??涩F(xiàn)在……她的話究竟那一句真,哪一句假。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媽媽深深地凝視著小雪,輕輕撫了撫她的頭,自言自語般地對爺爺說道:“從小生活在福利院里的孩子,個子比其他孩子長得慢,心智卻長得更快。”
爺爺不解:“你是說——”
媽媽笑著看向他,肯定了他的猜想:“沒錯,我和小雪一樣,是同一家福利院里的孩子?!?p> 正午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每個人的身上,媽媽給每個人的玻璃杯續(xù)上新茶。在淡淡的檸檬香氣里,她緩緩講述起事情的真相:
林靜她也是一名孤兒,從記事起就在福利院生活。六歲時,她被被一戶姓林的人家領(lǐng)養(yǎng),才有了林靜這個名字。林靜的養(yǎng)父母為人和氣,待她一如親生。但林靜始終忘記不了福利院。她忘不了院長奶奶費盡唇舌地賒來蜂窩煤,保證孩子們冬天可以住在有爐火的宿舍,自己的房間卻一片冰涼;她忘不了阿姨們領(lǐng)著微薄的糧票,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盡力照顧著一大群狀況百出的孩子;她忘不了福利院那些飽嘗人間疾苦,只要給一點點甜就能歡喜很久的小伙伴們……
林靜的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考上了不錯的大學(xué)。在大學(xué)里,她常利用課余時間回福利院里做義工。福利院里的孩子渴望關(guān)愛,渴望陪伴,林靜盡力照顧他們,帶給他們溫暖。直到她結(jié)婚生子以后,林靜才漸漸不再到訪福利院。等到兒子江遠山上幼兒園以后,林靜的時間充裕了一些,她就重新回去打算繼續(xù)做義工。
那次回去,林靜發(fā)現(xiàn)了在獨自蹲在花壇邊的小雪。她的身影小小地蜷縮成一團,仿佛蘊藏著濃重的憂愁。一瞬間,林靜似乎看到了兒時的自己:孤僻、敏感、內(nèi)斂、懂事。林靜不由自主地悄悄站在小雪身后,陪她一起看螞蟻,和她交談起來。這以后的每個周日,林靜都會來福利院看小雪。她想要小雪天天開心,想要常??吹剿男θ?,仿佛是盡力去彌補自己的童年一樣。相處了大半年,林靜越來越喜歡小雪,萌發(fā)了收養(yǎng)她的愿望。
林靜的丈夫江帆是她的大學(xué)同學(xué),同屆但不同專業(yè)。江帆在大學(xué)畢業(yè)后自主創(chuàng)業(yè),開辦了和仁互聯(lián)網(wǎng)科技公司,在那時,他的事業(yè)已步入正軌,收入可觀。林靜自己從事財務(wù)工作,十分穩(wěn)定。林靜回家后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丈夫和兒子。江帆從大二時就和林靜在一起,感情甚篤。他深知林靜的身世,也理解她想要收養(yǎng)小雪的心愿。遠山聽說小雪只比自己大三個月后很開心,熱切地盼望著她能盡快到來,和自己作伴。就這樣,收養(yǎng)小雪一事得到了一家三口的一致贊同。
剛巧,小雪一個月后就要過六歲生日了。林靜在看望小雪時,問起她想要的生日禮物。小雪說她什么禮物都不想要,只想要一個媽媽。聽了這話,激動萬分的林靜,忘情之下直接對小雪說自己就是她的媽媽,和小雪緊緊相擁在一起。林靜原想著小雪被收養(yǎng)后,本就要改口的。小雪只是提早幾天接納她,可以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在小雪六歲生日時,林靜會把領(lǐng)養(yǎng)證明作為禮物,送給她一個家。
可現(xiàn)實卻總是事與愿違。
下個星期天,林靜打算帶遠山去福利院看望小雪,讓兩個孩子先相互熟悉。自己帶好了證件,準備去院長那里辦理初步的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
一大清早,林靜帶遠山去小區(qū)里的超市里購物,給小雪選了些零食。結(jié)賬時,林靜大包小包地掃碼支付,遠山則蹦跳著先走一步,站在超市門口等她。林靜記得,她明明白白地看著遠山站在門口的搖搖車旁,輕輕撫摸著喜羊羊的腦袋。等林靜付完賬扭頭再看,門口就空無一人了。林靜沖出超市,四下張望,一點遠山的影兒也不見。她變了臉色,顫抖著喊了兩聲遠山的名字,引得周圍的阿姨們都圍了過來。大家一起幫忙四處尋找,小區(qū)的每個角落都找遍了,就是看不到江遠山。大家七手八腳地攙著林靜去小區(qū)物業(yè)調(diào)了監(jiān)控。超市門口的監(jiān)控顯示,遠山是被一個中年大媽領(lǐng)走的,中途他察覺不對還機靈地往回跑過。但那個大媽用手帕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把停止掙扎的遠山擄上了小區(qū)門口的面包車,揚長而去。
有好幾個阿姨,都認出了這個大媽。她最近一周常在小區(qū)里和帶孩子的阿姨們聊天,打聽各家的情況。大家都以為她是哪家孩子的奶奶或保姆。誰也沒有料到她竟是個人販子,正在物色孩子。
正在公司加班的江帆,得到消息后立刻趕回家來,帶上林靜去公安局報案。民警馬上立案,派專人帶著他們兩個去火車站、汽車站找人。最終,他們在火車站的監(jiān)控鏡頭里,看到了那個人販子。她和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抱著被迷暈的江遠山登了南下的火車——就在江帆他們趕到車站的十分鐘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