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千宸邕永忘不了那一天，許長歡看他的眼神只剩下冰冷。
很早之前他只是一個庶子，他和許長歡一樣，在嫡庶面前，他們永遠(yuǎn)是嫡系的影子。
專門給他們練劍，出門冒充護(hù)送他們，自己卻一次又一次遇到各種暗殺。
直到他黯然無光的世界里，遇到了一個明媚的少女——那個無論遇到什么，都能撐下的許長歡。
少女小心翼翼給千宸邕包扎傷口，溫柔地?fù)?dān)心問他疼不疼的時(shí)候，他才知道，人是不能遇到光的。
他開始怨恨命運(yùn)的不公。
他想活下去，自己去軍中磨練，不出幾年就做上了大將軍。但這不夠，有他的嫡出哥哥弟弟們在，他永遠(yuǎn)無法入朝為官。
他不想成為弟兄的陪襯品——
于是他殺光了嫡系的哥哥弟弟，終于站在父親的面前。
“阿爹，我不比他們差的，您看看我?！?p> 大夫人瘋了。
而他，在花燈節(jié)遇到張揚(yáng)跋扈的許長樂。山盟海誓的句子信手拈來，對他來說本來就一文不值。
可許長樂信了。
他如愿以償在朝廷上風(fēng)光無限，和許長歡約定好，幫她的爹爹報(bào)仇。
她爹爹本來是風(fēng)流倜儻的白衣卿相，卻被女帝召入宮中，常年郁郁不得志。
而許長歡的記憶里，她的爹爹老是一邊教她練劍，一邊仿佛在等什么人回來。
爹爹說，阿歡以后一定要找一個尊重你的人喜歡啊。
小長歡懵懵懂懂看著他，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瞧著落了灰的宮門。
她知道，爹爹要等的那個人，是不會回來了。
因?yàn)榈懒恕?p> 在她十三歲時(shí)，看到尊貴的女帝和一個好看的男人花前月下，談笑風(fēng)生。
而那個與她年紀(jì)相仿的妹妹，是他們的孩子，最受寵的小公主。
當(dāng)她看到千宸邕的時(shí)候，她就知道，他們是一樣的。
她殺了女帝，那個害她爹爹英年早逝的女人，而千宸邕拉住她，問她愿不愿意當(dāng)皇后。
她當(dāng)然不愿意。
“我不想在宮里呆了，我想離開，去更大的世界去看看?！?p> 少女的眼神里帶著堅(jiān)定，少年臉上變得格外的委屈:“可是，你走了宮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p> “你留下來陪陪我，好不好。”
“你將來會有很多妃子的……”少女的話還沒有說完，少年緊緊把她抱在懷里:“可是我只喜歡你啊。她們永遠(yuǎn)代替不了你，你才應(yīng)該是我的皇后。”
誓言這種東西，一旦說出，誰當(dāng)了真誰就輸了。
“我真的很后悔……”許長歡虛弱倒在他懷里，血流了一地:“我真的好蠢。我以為我是你的皇后，你的妻子，是你口口聲聲最喜歡的人……”
她突然低低笑了起來:“又有什么用呢，你一直在提防我，就連我的孩子你都不愿意留下。我當(dāng)時(shí)只覺得你對我涼薄……”
“如今看來，是我錯了。你從頭到尾只是愛你自己罷了，就連自己的女兒你也要算計(jì)……你要是一開始不想留下她，殺了便是了。你居然讓她嫁給同父異母的哥哥……千宸邕，你到底有沒有心？她怎么樣都算是你的女兒，她無法決定她的出生，我?guī)x開，為什么要阻止我？”
“長歡，你答應(yīng)過，不會離開朕的?！鼻у风咂珗?zhí)開口，“朕從頭到尾，只喜歡過你……”
她打斷了他的話:“夠了。”
“喜歡二字，你說出來我只覺得惡心……若要來生，我們最后不要見面了。”
說完這番話，她終于心滿意足咽了氣。
因?yàn)樗?，微微是不會放過他的。
對不起。
微微……若有來生，我先認(rèn)識的是你就好了。
那年少女的驚鴻一面，足足讓某些人心動一輩子。英姿颯爽坐在紅馬上，男扮女裝的模樣不但沒有被識破，反而卻引起一群女孩子的注意。一襲紅衣鮮衣怒馬，她笑瞇瞇搖著扇子瞧著許長歡——
“姑娘，你的簪子掉了?！?p> “在下燕梧微，敢問姑娘芳名？”
下了馬車的姑娘輕車熟路來到宮殿中，那個曾經(jīng)讓滿城少女為之心動的男人即使老去，但那雙琥珀色的桃花眼依然好看得緊，他笑著朝少女招手:“卿音，過來。”
卿音。
那是許長歡特意給她起的字，而這個秘密應(yīng)該只有她們兩個知道。當(dāng)他用這二字給她立郡主封號時(shí)，只覺得一身寒意——這個人，到底是什么時(shí)候監(jiān)視許長歡娘親的？
輕歌瞧著坐在王位上高高在上的男人撓了撓頭，一臉犯難的樣子:“陛下，于理不合，輕歌不敢造次……”
“你小時(shí)候可沒少給朕添麻煩，就連太傅你都敢叫板，怎么，長大反而是越來越慫了？”千宸邕看她唯唯諾諾的樣子，只好遣散了宮人：“只是聊些家常而已，你當(dāng)年可沒少讓朕抱，怎么，如今是越發(fā)生疏了？”
“當(dāng)年臣女年少無知——”
“你已經(jīng)是朕親封的郡主，何來臣女一說？”千宸邕似笑非笑看著她，“莫非，你就那么舍不得姑蘇府邸中的父親么，他難道比朕待你還要好？”
輕歌無語凝噎，只好硬著頭皮走了上去，小聲嘀咕道:“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個父親啊，眼里只有傾城……”
“怎么還是這般尊稱？朕討你一聲父皇，就那么難么？”千宸邕看著鼓成包子臉的小姑娘，琥珀色的眼睛寫滿了委屈，像極了當(dāng)年他喜歡的人模樣——只不過那個女孩子可不像輕歌那樣小心翼翼，無論受委屈了還是生氣了，都會寫在臉上等他來哄。
一想到她，千宸邕心情也不知道為何大好，伸手直接拉輕歌在旁邊坐下，語氣帶著少見的寵溺:“那又如何，姑蘇大小姐和朕的郡主，哪一個劃算啊，阿音？”
輕歌的手指差點(diǎn)忍不住一顫。
——阿音。
當(dāng)年許長歡最喜歡這般喚她，而這個男人一半寵溺一半戲謔的語氣喚她的樣子，卻只讓她膽戰(zhàn)心驚。
他到底……到底知道了多少？許長歡教她練劍，還有送她一支黨羽的事情，他是不是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