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這場戰(zhàn)斗在麥克蘭德爾的指揮下,以慘重的代價獲得了初步勝利,但麥克蘭德爾最后時刻被一位內鬼騎士擊中了頭部,跌落在地,陷入了昏迷,場面一度又陷入了一片混亂。
伊諾德騎士將麥克蘭德爾救走,策馬逃離了戰(zhàn)場......
麥克蘭德爾迷迷糊糊夢見開裂的石天花板,聞到鮮血、糞便和燒焦血肉的味道,空中彌漫著辛辣的煙霧,人們在四周呻吟嗚咽,時時發(fā)出痛苦尖叫,他想動,卻發(fā)現(xiàn)自己濃霧熏得他直掉眼淚,我在哭?
但一定不能讓蘭德爾領主看到,但他痛得好厲害,虛弱到呻吟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閉起眼睛躺著等待,附近有人粗著嗓子反復詛咒諸神,聽著這些話語,他疑惑自己死期已臨。就這樣過了一會兒,房間漸漸消失。
之后,他發(fā)覺自己身在城外,走在一個沒有色彩的世界,烏鴉展開寬闊的黑翅膀,在灰色的天空中飛翔,隨著他的移動,它們如片片狂暴的烏云,升騰而起,尸橫遍地。太陽如熾熱的白硬幣,照耀著灰色河流上焦黑的沉船殘骸,縷縷黑煙和純白灰燼從火葬堆中升起,我的杰作,麥克蘭德爾腦海中嗡嗡作響,他們死于我的號令。
這個世界起初無聲,但過了一會兒,死者們開始說話,輕柔而可怖,他們抽泣呻吟,他們祈死厭生,他們哭喊求助,他在憧憧灰影中獨行,滿腹思緒……
好多死人,好多,好多。他們的身體了無生氣,他們的臉龐呆滯、僵硬、腫脹、駭人,面目全非。鎧甲傷痕累累,千瘡百孔,衣衫撕裂毀壞,襤褸不堪,我為何要殺他們?從前是知道的,現(xiàn)今卻說不上來。
當他再次醒來,天已黑暗,但過了一會兒,床的輪廓在周圍模糊浮現(xiàn),他可以看出雕花床柱,以及頭頂的絨毛頂篷,身下是柔順的床,頭后是毛枕,這不是我自己的床,我沒有睡在自己的床上,這不是我自己的房間,不是首相的房間!
床內很暖和,又有一大堆毛皮和毯子蓋著,汗水?我在發(fā)燒,他暈乎乎地想,如此虛脫,連抬手的動作,都惹起襲向全身的疼痛,于是他放棄了努力,整個身體都喪失了知覺。我怎么到這兒來的?他努力回憶,戰(zhàn)斗的片斷零零星星地在腦中閃現(xiàn),河邊的戰(zhàn)斗,不斷地沖殺,被內鬼騎士擊倒,有人想要干掉我……
這次他夢見自己參加盛宴,在大廳里舉行的慶功宴,他坐在高臺上,人們舉起酒杯向他歡呼,向英雄致敬,隨他吟游藝人拉響的音樂,歌頌他的英勇事跡,連蘭德爾領主也露出嘉許的微笑。
他又在黑暗中醒來,面對空曠寒冷的房間,床幔再度放下,有些事不大對勁,發(fā)生了什么變化,但他說不出所以然,他孤身一人,推開毯子,想坐起來,但疼痛實在太厲害,很快就得停止行動,一邊急促地喘氣。臉上的疼最輕微,整個右半身則劇痛無比,而每次舉手,胸口便一陣刺痛。我到底怎么了?他努力去想,戰(zhàn)斗的場景如夢幻一般……
他想起了他那些心愛的美人,但就那么一瞬間,她們的面容漸漸隱去,融化在淚水里,即便如此,他仍能聽見她遙遠微弱的聲音,呼喚著他的名字。
“……大人,您聽得見嗎?大人?麥克大人?大人?大人?”
他掙脫混沌睡眠,看到頭頂有一張柔軟的臉,他又回到了那間潮濕陰冷的房間,四周是扯下的床幔,這張臉不是她們,太圓。
“您渴嗎,大人?我給您準備了蜜水,可口的蜜水。您別動,不,安靜下來,您需要休息?!彼哪弥鬃?,一邊拿著蜜水。
那人俯身時,麥克蘭德爾乘機抓住他的衣服,拼命拉扯。
那人驚得松手,蜜水全灑在毯子上。
“不要!不!”他嘶啞地說,嘶啞得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說出了口,但他一定是說了,因為那人哽咽著答道,“放手,求求您,大人……您得喝下去,否則傷口會更加疼痛……別,放手吧......不……”
麥克蘭德爾放手時,那張臉已經變紫,那侍從向后退縮,用力喘氣,眼神更是慘白,神情驚慌失措。
麥克蘭德爾舉手示意,除去硬邦邦的頭套,他一次又一次地做手勢。
“您......麥克大人,您想除掉繃帶,是嗎?”
侍從終于道,“可我不……這……這很不明智,麥克大人,您尚未痊愈,伊妮太后會……”
提起伊妮蘭德爾,麥克蘭德爾不由得怒火沖天,我知道!你也是她的人?他指指侍從,然后捏手成拳。
侍從吞了吞口水,“我……我會執(zhí)行大人的命令,一定,一定,但……這不明智,您的傷……”
“快!做!”這次他的聲音大了一點。
那侍從鞠了一躬,離開房間,隨即又帶著一把有纖細鋸齒的細長小刀、一盆水、一堆軟布和幾個瓶子返回。
麥克蘭德爾努力向上蠕動一小半邊,靠在枕頭上半坐著。
侍從一邊讓他保持絕對靜止,一邊將刀尖伸到他下巴底,穩(wěn)穩(wěn)地鋸著頭套,只要再往前輕輕一劃,伊妮蘭德爾太后就能永遠擺脫了我,麥克蘭德爾心想,刀刃割破僵硬的麻布,正在咽喉上方,侍從顯得有些膽怯和猶豫。
所幸這個侍從有些害怕于他,即使此時他已經被伊妮蘭德爾收買了,但依舊是他的侍從,他只不過是伊妮蘭德爾手下比較膽小的傀儡罷了。
沒過多久,他的臉頰感覺到涼氣,疼痛依舊,但他盡力不理會,侍從扔掉帶膏藥的硬繃帶,“別動,讓我為您清洗傷口,可能有一點刺痛?!?p> 侍從一邊警告,一邊用藥水潤濕一塊有搗碎草藥味道的軟布,擦拭麥克蘭德爾的臉。
豈止是一點刺痛,軟布所經之處如火燙一般,尤其是鼻子,好似被一根燃燒火棍在戳著擰轉。他緊抓床單,深深吸氣,好不容易沒有尖叫。
“還是先留著一點頭套比較明智,大人,不過,現(xiàn)在傷口總算還干凈,是伊諾德騎士救了您,將你送回來的,當時您的傷口又臟又臭,一根肋骨斷了,您肯定感覺得到,不知是誰人砸的,還是摔傷造成,很難說,您胳膊也中了一箭,就在肩手交接的地方,傷口有壞死的跡象,我一度擔心得給您截肢呢!但我們先用藥酒來治療,它似乎愈合得很干凈……”
“伊諾德騎士呢?”麥克蘭德爾喘著粗氣抬頭,“他人呢?”
很明顯伊諾德騎士沒有陪在他的身邊,現(xiàn)在他沒有任何的安全感,就在剛才他隱約嗅到了一絲危機的感覺,如果伊妮蘭德爾在此時想要除去他簡直輕而易舉。
侍從眨了眨眼。“?。恳林Z德騎士因為救了大人您有功,所以被伊妮蘭德爾太后請了過去,聽說是要嘉獎他?!?p> “嘉獎?”麥克蘭德爾反問道。
“是的,我們打了大勝仗大人,喬克里斯陣營攻入杜布羅夫尼克的敵軍已經全部被我們殲滅,杜布羅夫尼克恢復了和平,他們損失慘重,元氣大傷,還有小部分人據說在逃回了克里斯領地的中途被蘭德爾領主和卡薩丁領主的騎兵追殺,蘭德爾領主和卡薩丁領主也回到了杜布羅夫尼克,喬克里斯和克雷希恩已經下令全線撤退了?!?p> 果然和麥克蘭德爾料想的一樣,如果他們打了大勝仗,穩(wěn)操了這場反叛戰(zhàn)爭的勝券,那么他就已經沒有了利用的價值,對于渴望王室巨大的權利的人來說,他已經變成最大的障礙,那些人想把這些從他的手中奪走,這就是另一場戰(zhàn)爭!
伊妮蘭德爾一定是買通了他的侍從,以確保他這次一去不回,難道不是嗎?
“送我回去?!丙溈颂m德爾命令道,“我要回自己的床,自己的房間!”如果……還找得到可信賴的人的話。
“您自己的……大人,這不可能。那是首相的房間?!?p> “我......就是......御前首相?!迸φf話令麥克蘭德爾疲憊,他聽到的東西更是讓他困惑。
侍從苦著臉道:“不,大人,我……您先前受了重傷,昏迷的這幾日,瀕臨死亡,您父親大人已接過重任,泰恩蘭德爾大人他……”
“他在這里已經接過首相位置了?”
“這是一場偉大的勝利,如今蘭德爾領主已經搬進了首相房間,輔佐羅伯特國王陛下?lián)軄y反正,真是天神保佑!”
“天神保佑?”麥克蘭德爾空洞地重復,該死的內鬼!該死的伊妮蘭德爾!該死的泰恩蘭德爾!該死的權利!
麥克蘭德爾隨后沉默了一會,“找到他,帶他來,伊諾德騎士!”
“遵命,大人,我會盡量把伊諾德騎士找來。”
侍從離開時,麥克蘭德爾已經徹底筋疲力盡,于是他躺回去,閉上眼睛,不知是不是下次再也無法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