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下淚,于此泣無窮。
李長安沉默不語,駐足許久,待到心情平復(fù)之后便轉(zhuǎn)身離開了青華縣。
這世界很大,既然已經(jīng)踏出了第一步,接下來便是要到各處看看。
他希望自己能在此行中有所領(lǐng)悟,盡早脫離這個世界。
不過他不會忘記杭秋靈,會把她的樣子與名字一直烙印在心里。
如此想著,他一路向前而去。
翌日傍晚,不需要睡眠的李長安徒步了二十個時辰,終于在天黑時抵達(dá)了最近的城池——江寧。
江寧府是大祁國為數(shù)不多的繁華之地,處于五大州的交通要道,距離大祁京都府很近。
除此之外,江寧最為出名的就是煙花柳巷極多,尤其是四大樓的姑娘們,德藝雙馨,服務(wù)周到,花樣多到可以一個月不帶重樣的。
不過李長安來此地并非為了消遣,而是在城外望見了邪氣東來。
天下失德大盜四起,禮樂崩壞妖孽叢生。
這城中必然發(fā)生了極其可怕的事,導(dǎo)致數(shù)萬百姓聚集在一起的陽氣仍舊蓋不過邪氣。
一般來說,陰陽失衡到這種程度的地方已經(jīng)足夠稱得上是妖域了,可為何還能夠如此人聲鼎沸?
于是,他決定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怡紅樓?嗯,這個名字不錯,就探這個虎穴吧!
李長安在一座酒樓前停步,抬頭看了眼招牌,然后十分滿意地邁步進(jìn)了門檻。
彼時,江寧城亮起街燈萬盞,燈火繁盛,映亮了逐漸陰沉的天色,放蕩不羈的黃金時段便隨之開啟了。
“大爺,快來玩兒??!”
“去去去,一群庸脂俗粉,叫你們的頭牌過來!”
四周招攬客人的姑娘穿著單薄的衣衫,甩著繡滿淫詞的錦帕,不斷喊著大爺來玩兒,俊俏的臉上寫滿了夜的誘惑,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李長安走進(jìn)樓中,坐在角落喊道:“伙計,來兩個,過十八的不要?!?p> 提著茶壺的伙計聞聲抬頭,有些茫然:“客官,什么過十八的不要?”
“很難理解么?”李長安挑了挑眉毛,“我來你這酒樓還能做什么,別裝傻了?!?p> 伙計恍然大悟:“哦,客官說的是菜價吧?得嘞,您請稍等,菜馬上就來,絕對不超十八兩?!?p> “……”
李長安頗為不滿地皺了皺眉,仔細(xì)打量了一下酒樓內(nèi)部。
這里的裝潢十分普通,甚至簡陋,四周連個女招待都沒有,清一水的全是男伙計。
他想了想招牌上的名字,不由得冷笑一聲。
娘的,古代也有掛羊頭賣狗肉的生意,早知道自己就去對面的迎春樓了。
李長安郁悶不已地喝了幾杯茶,望著樓外的倩影幾次生出要貨比三家的沖動。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對話吸引了他的注意。
“哎,你們聽說了沒?西邊那個平樂鎮(zhèn)里有兩百多口人全都死了?!?p> “聽說了,我姐夫就是縣衙門當(dāng)差的,一早就聽說了?!?p> “怎么死的?又遇到山匪了?”
姐夫在縣衙門的藍(lán)衣男子搖搖頭:“這事兒可比山匪邪乎多了,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說出來你都不敢信!”
聞聲,酒樓里的客人全都回過頭來,一臉好奇地看著他。
封建社會娛樂活動很少,基本是一家事百家傳,何況是這么大的案件,他們自然有濃重的好奇心。
“別賣關(guān)子了,快講講怎么回事?”
藍(lán)衣男子神秘兮兮地湊到了人群中間:“聽我姐夫說,那些人都是被邪祟搞死的,每個人都是從脊梁骨被豎著剖開,內(nèi)臟和血肉都被邪祟從后面挖空了,只剩下一根骨頭頂著皮囊。”
“天啊,什么邪祟竟然如此狠毒,那可是二百多口子人??!”
“聽說是個深山里的惡妖,成精很多年了,手段極其血腥,最愛拿活人血肉做補(bǔ)品,而且來無影去無蹤,連修仙者都害怕。”
酒客們聞聲嘩然,紛紛瞪大了眼睛,無一不夸贊其殘忍。
這是劇情推進(jìn)專用NPC啊,看來自己沒有走錯,江寧城中定然藏著貓膩。
李長安邊喝茶邊聽,逐漸從藍(lán)衣小舅子的口中了解了平樂鎮(zhèn)案件的來龍去脈。
昨日晌午剛過,大概是未時三刻,有一個住在東樂縣的豬倌到平樂鎮(zhèn)做生意,準(zhǔn)備去買王寡婦家的豬仔。
本來這件事三天前就已經(jīng)商量好了的,王寡婦選擇的是上門送貨,并承諾豬倌絕不食言。
但奇怪的是,王寡婦一連半個月都沒趕豬過來,眼見著行情大好的豬倌就坐不住了,于是親自過來一趟。
但平樂鎮(zhèn)此時卻靜謐的嚇人,風(fēng)中還飄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豬倌心里直犯嘀咕,可是又覺得不能白跑一趟,于是壯著膽子就走了進(jìn)去,結(jié)果一路上半個人影都沒見到。
王寡婦家住在第三街的頭一家,大門從不上鎖,為的就是方便前來幫忙干活的成年男子進(jìn)出。
豬倌來過好幾次了,于是喊也沒喊就推門走了進(jìn)去。
畢竟寡婦門前是非多,要是喊幾嗓子讓街坊們聽見,畢竟是好說不好聽。
彼時,院子里到處都是血一樣赤紅的液體,里面還夾雜著粉色的碎肉和沾滿黏液的內(nèi)臟。
王寡婦就坐在堂屋的門檻上,面無表情地睜著眼,眼神空無一物,直愣愣地看著他。
根據(jù)豬倌當(dāng)時的回憶,王寡婦除了不會眨眼和臉無血色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豬倌接連叫了她幾聲,這位平日熱情似火的王寡婦卻絲毫反應(yīng)都沒有。
豬倌本來就是個急脾氣,見寡婦不理會,頓時就變得不耐煩了,于是上前推搡了一把。
結(jié)果這一推搡不要緊,王寡婦立刻后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緊接著更恐怖的事情就發(fā)生了,王寡婦整個人就像是泄了氣的豬尿泡一樣癟了下去,只剩下一張貼地的人皮,胸口部分被斷裂的脊椎骨刺破,露出陰森骨茬。
豬倌當(dāng)時就嚇傻了,也顧不上惦記王寡婦家的豬了,立刻就解了車套,快馬加鞭地趕去了縣衙門。
慶平縣的縣官老爺本來任期將滿,馬上就要升遷,所以整天燒香磕頭,求諸佛保佑,祈求治下千萬不要發(fā)生什么命案。
結(jié)果豬倌來到衙門前就敲了堂鼓,又把王寡婦的事兒添油加醋說了半天,惹得縣老爺二話不說,立刻賞了豬倌四十大板。
豬倌說我特娘的冤不冤?我就是想買個豬仔兒,又不是買個寡婦,我招誰惹誰了?
隨后,縣老爺讓班頭帶著衙役趕去平樂鎮(zhèn),果然發(fā)現(xiàn)了二百多具空殼死尸,除了碎裂的內(nèi)臟之外,其他的血肉全都不翼而飛。
當(dāng)時帶班的班頭是個很有經(jīng)驗的捕快,他當(dāng)機(jī)立斷,率衙役追隨血跡追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峽谷,立即就有了驚人的發(fā)現(xiàn)。
在這峽谷的底部,許許多多鮮紅血肉覆蓋谷底,場景猶如修羅地獄,到處都散發(fā)著一股嗆人的腥臭味。
但更讓人膽寒的是,那些離開了軀殼的心肝脾胃像是擁有生命一樣,展現(xiàn)著和呼吸一致的律動,不斷地在血泊中跳躍著。
“那是什么?”
藍(lán)衣小舅子回過頭看著一位酒客:“什么是什么?”
“被掏出來的內(nèi)臟……怎么可能還會跳動?”
“這都不明白?肯定是因為邪祟把它們煉化成了鬼物?!?p> 話音剛落,眾人不禁打了個寒顫,立即就腦補(bǔ)出了血肉峽谷的場景。
此時的夜色逐漸濃郁,夜風(fēng)呼呼出來,仿佛鬼嚎,哪怕繁華如江寧都經(jīng)不住被一股陰森所覆蓋。
李長安四下打量,忽然看到站在柜臺后方的掌柜露出了莫名其妙地笑意。
那種笑有些讓人不太舒服,就像是只有嘴巴上揚了一下,但是上半張臉完全沒有任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