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陛下可以喚臣女蔻兒
他專注地望著她，眼中帶著太多繁雜的情緒。
皇甫毓也被迫與他對視，她突然發(fā)現(xiàn)，他真的變得太多蒼白瘦削的臉頰、微微深凹的眼窩，那淺淺淡淡猶如潑墨遠山般的眉下，是一雙深的猶如無底枯井的眸子，覆著重重戾氣，既使勾起了唇，也是藏著若有似無的冷意和癲狂之色。
但是此時此刻，他的神情中有著一種近乎哀求的、低微的神情。
像極了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家伙時的樣子。
當年她不過恰巧路過，看到有宮人欺辱他，她看不慣惡奴才欺人，便懲罰了那個欺辱他的宮人，隨后，這個小家伙便一直悄悄地跟著她。
貼身宮婢發(fā)現(xiàn)后出聲稟告，她才轉(zhuǎn)過身注意到他，一轉(zhuǎn)過頭，便對上他雙黝黑明亮的眸子。
漂亮得像是流光溢彩的琉璃，卻含著怯意和哀求，像是一只無家可歸的小動物，讓人想好生呵護，不忍丟棄。
無可否認，她心軟了。
就這樣，她把這個可憐的小家伙納入了自己的羽翼下，為著她弱小可憐的小十，不知頂撞了父皇多少次，唆使了多少次賀小侯爺去幫忙揍人。
她就這么看著他從瘦弱的小家伙一天天成長為艷絕皇都的少年郎，然后成為君臨天下的帝王……
她的小陛下啊，她最珍貴的弟弟，他知不知道他露出這樣的神情，自己有多么手足無措？
就像前世無數(shù)次升起的迷思，卻又會被她立馬遏制。
皇甫毓目光一凜，陡然垂下了眼，不敢再看那雙鳳眸。
不知過了多久，那只手掌離開了她的唇，恢復了清冷威嚴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陪朕走走吧?！?p> “是！”
夕陽西下，霞光映著朱紅宮檐之上的神獸狻猊，巍巍皇城猶如鍍上一層金光，莊嚴而神圣。
宮廊九曲，冗長而深靜。
兩人相顧無言，只是一聲不吭地往前走著。
皇甫毓望著這條自小奔過的深長廊道，過往回憶涌上心頭，眼底不經(jīng)意映上了點點暖光。
世事無常，再踏上，早已不是帝女錦華。
這時，皇甫胤望向霞光彌漫的天際，頓住了腳步，那落霞照映下的眉眼，猶如碎玉流轉(zhuǎn)，流光溢彩，灼灼不敢直視。
“高元蔻?！彼蝗怀雎?。
“臣女在！”
“朕允許你在朕面前喚我，不必自稱臣女?！彼蝗怀雎暎P眸中有光華流轉(zhuǎn)：“還有，你能不能喚朕一句小十？”
皇甫毓渾身不禁一僵，周遭靜得只有風動樹搖的簌簌聲，遠處華廈宮宇的廓影在余暉下染上一層近乎凄艷的光芒，襯著少年天子清瘦單薄的身形，令她心中一窒。
她蠕動著唇，發(fā)出的聲音沙啞又干澀：“臣女不敢。”
她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那個錦華了?。∷胍酶咴⒌拿种匦禄钪?，可是為什么他還是這樣念念不忘，他什么就不能接受錦華公主已經(jīng)死了的事實呢？
握著她腕子的手猛地一緊，隨后慢慢松了力道，連那觸碰著的指尖都微微變得沁涼。
不知為什么，那只緩緩松開的手讓她的心中涌起一絲恐慌，仿佛自己將要失去什么重要的東西一般。
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在他要徹底松開她腕子的那刻，她轉(zhuǎn)而張開五指，緊緊攥住了他放開的手。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那樣地急迫而堅定。
皇甫胤顯然也因為這突然的動作而渾身一震，他緩緩地轉(zhuǎn)過身，鳳眸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少女。
皇甫毓也不知道自己是魔怔了還是怎樣，可此時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拉住他，別放手！
她拉著他，上前了兩步，端詳著眼前這張熟悉的絕色面龐，雪白小巧的俏臉忽的上綻開一抹笑，堪比落霞艷麗，光華奪目。
“陛下，臣女不是喚你小十的那個人，但陛下可以喚臣女蔻兒?！?p> 皇甫胤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深深凝視著眼前的少女，那雙含著笑意的杏眼，真摯而明亮，像一記重重的悶棍，毫無預兆地打在了他的心上。
他看著她，唇畔勾起一抹自嘲冷然的笑：“若是朕要你以后都留在宮里陪著朕，你也愿意嗎？”
說完這句話，他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害怕看到少女眼中露出厭惡和懼意的神情。
他承認，縱使坐上了帝王之位，也掩飾不了骨子里卑劣和骯臟，他生來便身處暗無天日的深淵，拼了命地想要抓住那一束明媚陽光，對從前的錦華皇姐如此，對如今的高元蔻亦是如此。
可那又如何呢？
他現(xiàn)在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他一步步地爬到這個位置，就是為了不再失去……
想著，那股自鉆心的疼痛再一次自他的太陽穴兩邊涌了出來，很快便籠罩了他的整個腦袋，如萬千尖針刺入，令他痛苦地抱住了頭，不住地粗喘著氣。
“陛下你怎么了？太醫(yī)！叫太醫(yī)！”
皇甫毓看到他如此連忙急切地喊了一聲，隨即抱住了他要下滑的身子，一手直接搭在了他的脈上。
下一刻，一行鮮血突然從他的嘴邊淌了下來，殷紅的血痕在蒼白如紙的肌膚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駭?shù)没矢ω鼓樕钒住?p> “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