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苦難言
第二天下午,向北捧著本兵法躺在搖椅里閉目養(yǎng)神時,顏玲瓏匆匆走來,把一封信扔給向北看。
向北打開一看,這是白正廷送來的信件,信上她卑微地乞求顏玲瓏和向北能放過她女兒白露一命,還說過兩天身體養(yǎng)好了就來登門拜訪,看得向北都有些不忍心了。
果然是可憐天下父母心,白正廷為了保女兒一命,甘愿自降一級,把鎮(zhèn)守的位置拱手讓出。
“這白露也是昏了頭,我本來就沒想要她的命,她居然攛掇她妹來搞這么一出,行刺長官可是大罪,她要是捅死了我自己也得死,幸虧她娘擋了一下。我覺得么,依律流放兩千里就可以了,淑君怎么看?”
這個尊稱讓顏玲瓏愣了一下:“我還能怎么看,照我的性子我是想一刀殺了她,但你這個老相好舍得么?”
“我……這……我也沒真心喜歡過她,逢場作戲演了幾年罷了,你要是吃醋了那就說明我演得好?!毕虮卑研潘毫耍f實(shí)話他有點(diǎn)心軟了,想到自己要把白家在位的那幾個全都一桿子打下來,以后白正廷只能和晚輩們在鹿角山過凄涼日子,竟有些同情了。
這份家仇他其實(shí)很明白關(guān)鍵,該恨的是朝廷,白家不過是借勢上位的棋子,最后他去和德承神女討債才是根本。放在以前,這無異于癡人說夢,去找神女殿下討說法?怕不是直接被抓起來扔詔獄里等死了,但現(xiàn)在宗室衰微,外戚掌權(quán),說不準(zhǔn)向北哪天就可以帶兵沖到神女面前逼她認(rèn)罪,讓她也去銅塔挖礦。
“呸,誰吃你的老陳醋!不過話說回來,她已經(jīng)把那個賤種生下來了,你可千萬別糊涂,讓她去養(yǎng)大個仇人,要不然以后有你苦的!”
“我沒這么傻,孩子讓我姑帶去了,趙嵩和白露都別想見到她?!毕虮毕氲竭@有點(diǎn)怕了,他怕白露積怨日久之后再搞出什么人命來。
“誒,那趙嵩說起來是不是差點(diǎn)把你一刀切了?”顏玲瓏笑嘻嘻地看著向北說道。
向北“啪”地就坐了起來:“誰跟你講的?這破事怎么連你也知道了!”
“昨天我在酒席上聽到的,是你那個好部下宋仁斗,講話特大聲,旁邊幾桌肯定都聽到了,看來我得多謝謝他,沒了他我昨天娶的就是一個女人了!以后要天天和你磨豆腐了?!鳖伭岘囄孀焱敌ζ饋怼?p> “淦!回頭我把他月餉扣光!什么破事都敢往外說?!睘榱搜陲棇擂危虮卑褧w到了臉上打盹。
顏玲瓏也讓人搬了張搖椅來,陪他一起在門口吹風(fēng)且晃悠,享受這短暫的靜好時光。
躺了好一會,向北沒聽見旁邊有動靜,就把書角掀起來偷偷看了眼玲瓏,卻發(fā)現(xiàn)她正巧在盯著自己:“你看我作甚?”
“想看就看了唄,反正看你不要錢,長這么美我還不多看幾眼?省得去紅樓里逛了?!?p> “不正經(jīng)?!毕虮毕刖凸霉玫氖虑樵偕塘可塘?,但不太好意思開口,怕再被駁,傷了和氣。報答姑姑雖然很重要,但是自己身處顏府,還有三房郎君要防著,要是惹顏玲瓏不高興了,她不寵著自己了,那可就太虧了。
可向北也明白,這事他不主動說破,顏玲瓏是不會提的,她是三品總鎮(zhèn)官,手里有兵有權(quán)的,安排人上去也就上去了,他向北還能攔著不成。
“玲瓏,我姑那事你怎么說?要是你妹實(shí)在想當(dāng)那就讓她當(dāng),只是我姑那邊你得想辦法彌補(bǔ)彌補(bǔ)?!?p> “嗯?!鳖伭岘噾醒笱蟮卮鸬馈?p> “我也想明白了,我覺著讓我姑當(dāng)白松鎮(zhèn)副也挺好,還能幫襯著點(diǎn)你妹?!?p> “是挺好。”顏玲瓏?yán)^續(xù)在那里晃悠著搖椅。
“我想了個辦法,你能不能給她提一級俸祿,按正五品的標(biāo)準(zhǔn)發(fā)?”向北心想自己再從白露那收繳來的私田里分出三百畝給姑姑,這樣就算撈不到多少油水,姑姑也該滿足了。
顏玲瓏猶豫了一下,露出為難的表情:“只加俸錢,不加祿米、職田行不行?”
“你還真是精打細(xì)算!每年祿米就那么點(diǎn),職田也就差兩百畝,從白家手里總能摳出來一點(diǎn)吧,反正摳的也不是你的地,是你妹還沒拿到手的地,趁你妹現(xiàn)在還沒過目地籍,動一下手腳她又不知道?!?p> “行行行,誰讓我也喊她一聲姑呢?!比绱艘粊硐虮本椭恍璺纸o姑姑一百畝了,扣掉給向文的兩百畝、給向武的一百畝,自己還能剩下六百畝私地,加上自己四品官位應(yīng)得的兩千兩百畝,雖說周邊有些是沙地收成不好,但每畝收稅三斗之后仍可謂是富得流油。
不過考慮到這幾年收成不好,向北決定自己把稅降到最低的兩斗,也算是新官上任造福百姓了。
談妥了這樁事情,向北又住了兩天,第三天才依依不舍地和顏玲瓏告別,去了青虹山辦事情,那白正廷還困在望月宮里療傷呢,可不能不管了。
向北了解到白正廷傷得還挺重,這幾天傷口一直反復(fù)撕裂,看來年紀(jì)大了就算是金丹也受不住。
“你放心,我不殺你們一人,但想要活著么就得受點(diǎn)委屈,你們?nèi)ヂ菇巧叫量鄮啄辏仁裁磿r候想通了就和我說,我放你們?nèi)テ渌菘h生活?!?p> 白正廷欲言又止的樣子,眼神里充滿了乞求,但最終右手無力地拍了下床板,什么也沒說出來。
向北隨即發(fā)出一道命令,以合謀行刺長官未遂的罪名將白松鎮(zhèn)上所有白氏成員全部發(fā)配鹿角山,他不想濫殺無辜,但也不會放任仇恨滋長,因?yàn)樗约壕褪沁@么一路走來的。
在向北的監(jiān)督下,向文和宋仁斗帶兵抓捕了躲在家里惶恐不安的白氏成員,對她們來說這幾天城門緊閉,家主又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一股將死未死的恐懼籠罩她們心頭,現(xiàn)在得知自己死罪可免,即便是被送去鹿角山挖礦,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解脫。
解決完心頭之患,向北把交割完的田契給了向文,算是給他的嘉獎,他這次從八品直接升到六品,職田多了兩百畝,向北又給了他兩百畝,他名下就有了七百畝地的職田,已經(jīng)超過六品京官的待遇。
可向文聽說自己要被派去鹿角山鎮(zhèn)戍,頓時就不滿了:“誰高興去那鳥地方!要去你找別人去,憑什么是我。”
“哎喲我的好弟弟,我再給你加一百畝地行不行?別人去我哪能放心得下,也就你這樣能干的才管得住白家那幫人?!毕虮壁s緊拍馬屁拍上。
“讓我再考慮考慮……不行,我得帶幾個女人過去,除非你去幫我把鶯歌、艷柳她們贖出來,要不然就算了?!?p> 向北不懂行情,以為一個妓女贖身也就三五貫錢,于是爽快答應(yīng)了下來,等到向文把他拉到老鴇面前談價錢時,向北傻了眼,這兩個頭牌一個三十貫,一個二十五貫。
好家伙,直接把白正廷送來的那一箱爍銀搬來都不夠。
“阿文你這也太狠了!難怪你這么多年連個銅板都攢不下來,逛一次青樓這么費(fèi)錢?!毕虮弊詈罅脸稣崎T的腰牌,讓老鴇四十貫打包賣了。
向文樂呵呵地左擁右抱著,街上不少男人都投來艷羨的眼神,這年代能娶妾的男子幾乎見不到,只有那些軍功卓著的高級武官才會被朝廷允許娶妾。
傍晚回到望月宮,坐在書房里的向北忽然覺得冷冷清清的,只有丫鬟小月還陪著他,但小月有點(diǎn)害怕他這個“叛賊”,一直躲在門外不敢說話。
反正手上也沒什么事,向北決定去姑姑家蹭飯去,順便把人事安排和她解釋一下。
向北揣著田契和委任狀,又讓小月自帶飯菜,并十個侍衛(wèi)一起去了城西,這段時間里他可不敢一個人走在街上。
向北不知道的是姐姐向楠也在姑姑家,而且倆人還在討論他。
“你說這向北辦事怎么這么不靠譜,說好給你當(dāng)白松鎮(zhèn)守的,又變臉了!”
“我兒說新來的鎮(zhèn)守顏玉卿是那顏玲瓏的妹妹,說不定是顏玲瓏強(qiáng)塞的,向北也拿她沒辦法,否則以他的性子不會食言的?!毕蜢o言的兒子在兩地之間做買賣,他打聽到白松鎮(zhèn)那邊新的鎮(zhèn)守今天已經(jīng)在搬新家了,便回來告訴了娘親這樁事。
向楠苦著個臉:“那你得想啊,顏玲瓏讓她妹妹管白松鎮(zhèn),擺明了就是要插手青虹派的事情,以后說不準(zhǔn)連我這個新月鎮(zhèn)守也要讓給她那些個姐姐妹妹的!”
“你這么一說確實(shí)在理,可畢竟顏玲瓏拳頭硬,她要是真想接管青虹派,最后向北都要被換掉,你說我們得咋辦?”向靜言猜自己還是會去白松鎮(zhèn),因?yàn)槁菇巧侥瞧频胤较虮笨隙ㄊ遣缓靡馑甲屪约喝サ?,新月?zhèn)又安排了向楠,白松鎮(zhèn)肯定也需要一個自家人,自己去還是最合適的。
“得給那顏玉卿一點(diǎn)顏色看看,不能讓她舒服了,否則過兩年那顏玲瓏想干嘛就干嘛,我們就拿她沒辦法了。”
“是該這么辦,就看我被安排到哪里去了……”
向靜言話還沒說完,院子里傳來了向北的呼喊。
而向北進(jìn)了門也沒料到大姐也在姑姑家,那事情就不好當(dāng)著大姐面說了。
向靜言看到向北提著食盒,笑道:“你說你來就來唄,咋的還自己帶飯,我這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p> “我不是怕你們已經(jīng)吃完了么,不好意思再讓你家廚子燒火做菜?!?p> “沒吃呢,你帶了多少人來?我讓廚子再燒幾個好菜,反正他還在忙活?!?p> “就我和小月,其他人被我打發(fā)去飯館里自己解決了?!毕虮碧湾X讓侍衛(wèi)們自己去下館子了。
“你還真怕吃窮我么!”向靜言于是讓廚房加了四道菜。
這時后院里忽然傳來嬰孩的哭聲,向北聞聲尋了過去,姑姑家沒有新誕的子嗣,那便只能是他的孩子。
他遠(yuǎn)遠(yuǎn)地瞧著乳母懷里抱著的那個女嬰,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上去接過手還是怎的。
這乳母沒見過向北這陌生人,趕緊哄著孩子又進(jìn)了屋里。
“想看你就去,那就是你女兒,又不是我家的?!毕蜢o言默默站到了向北身后。
“算了,吃飯吃飯,我?guī)Я酥粺Z來,特別香!”剛才看著那雙小眼睛時,向北覺得怪怪的,仿佛自己看到了白露的眼睛一樣。